在他升上中學時母親病逝﹐而她病危前曾微顫地拉著他的手﹐告訴他她隱藏了十多年的心事。他終於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以及母親是如何與父親相遇相知、如何委曲求全地離開父親、心底承載了多少的思念。可是直到母親香消玉殞﹐那名喚作父親的男人──聶懷樓仍始終不曾來見母親一面﹐讓她帶著無止境的思念離世。
在母親停靈時﹐聶懷樓終於帶著正室來到他母親的靈前祭拜﹐並打算讓他認祖歸宗。
因為聶懷樓的薄倖﹐使得聶少商怨到了極點﹐在靈堂之上﹐他斷然拒絕聶懷樓的好意和同父異母兄弟的勸說﹐並將他們趕出靈堂外。
拒絕了聶懷樓後﹐他的年少被迫在刻苦中度過﹐稚弱的心也深深地冰封在不見天日的深淵裡﹐但幸好好友魏北海一直形影不離地在他身後守候、支持著他﹐才使得他漸漸釋懷﹐再度體會到人情的溫暖﹐恢復往日溫厚的本質。
半工半讀地修完學業後﹐兩個年輕人決定合作開創事業﹐由大公司的小職員至合夥創立名不見經傳的建築公司﹐再至旗下擁有眾多子公司的大規模企業﹐一步一腳印裡都有著他們兩人的苦樂與汗水。
捨棄了聶懷樓的雙手後﹐他靠自己得到了遠比聶懷樓更高的地位﹐但日子久了﹐有些事便容易淡忘﹐例如仇恨﹐在時間的催化下﹐他對父親的怨慢慢消褪在往事裡。
說起與他並肩奮鬥多年的好友﹐他和魏北海可說是商界最佳的組合﹐魏北海才氣洋溢﹐憑著飽滿的衝勁勇往直前﹐只是他有著顧前不顧後的壞毛病﹐而這點則由心思縝密、有計畫、有目標的聶少商來彌補。這些年來兩人合作無間﹐將共有的成就推至最高點﹐如果說魏北海是團熱力十足的火﹐那麼聶少簡便是吸納包容的水﹐這兩人的分野在外表上即很明顯﹐魏北海粗獷狂野的浪子外形與聶少商正好相反。
有著貴族血統的聶少商﹐面貌上便可見天生的貴氣和威儀﹐他傳承了母親的姣好面容﹐玉樹臨風的風采完全不輸成天被眾女追著跑的魏北海﹐只可惜他過度重視公事﹐對於流連在他身上的無數芳心總是無心接應﹐情愛遂成了一種可遇不可得的遙想。
望著天上的明月﹐聶少商無聲地歎息。他已經很久不去想那久遠的往事了﹐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今晚回憶突然有如泉湧﹐想要淡忘的人物一個個躍入腦海﹐纏著他不放。
就在他被回憶苦苦糾纏、無法動彈時﹐皎潔的月亮裡出現了一團跳動的黑影。
聶少商像是觸電般驚坐而起﹐睜大眼睛定定地看著盈亮光線中的黑點﹐他撥開垂在額前的發﹐再度確認月中的黑點不屬錯覺。只見那抹黑點漸漸地擴大﹐彷彿從月中直墜而下﹐朝他奔來。
他看不清朝他墜下的黑點是什麼﹐在黑點愈來愈接近時﹐他依稀看出了一點端倪﹐當渾身閃著白光的人影更加接近他時﹐他直覺地跳下涼椅閃避至一旁﹐避免下墜的物體與他直接撞擊。
而他的估計稍有差錯﹐撤退得不夠遠﹐呈直線落下的物體筆直地墜落在他身旁的水池裡﹐偌大的衝擊力激起巨大的水花﹐將池裡的蓮荷拍激上岸﹐也濺得他一身濕淋淋。
聶少商拂了拂他剛剛才風乾、此刻又濕透的頭髮﹐並且拿下飛彈至他頭上、身上的蓮花葉片﹐狼狽地揮開一臉的水漬﹐就著月光低頭看向墜落在池中的不明物體。
一雙鵬鳥似的白色羽翼在池裡載浮載沉﹐羽翼下一具身著素白衣裳的女體面朝下地沉浸在水中﹐滿池蓮荷幾乎淹沒了她。
聶少商被突如其來的情景驚嚇得不能言語﹐呆立在池畔直瞪著那足足有半個人高度的翅膀﹐在他回過神時﹐才發現那飄浮在水面上的長髮﹐大驚之下﹐連忙跳下水塘﹐賣力的涉水走至巨大的翅膀旁﹐將水底的人體翻轉過來﹐扶托著走回池邊﹐再將這似人非人、似鳥非鳥的女人拉上來。
若是先前強大的衝擊場面沒嚇到他﹐這會兒他可是真的被眼前長者翅膀的女人給彌o傻眼了。
從月亮上掉下個長翅膀的女人﹖聶少商滿頭霧水地望著天上的明月﹐這長翅的女人就是他多年來一直不解的答案﹖他暫把陳年的問號擱在一旁﹐伸手探向她的口鼻﹐發現她還有鼻息﹐被水浸濕的胸口也規律地起伏著。聶少商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坐在她的身旁。還好﹐她還活著﹐但也很糟﹐他不知道為什麼自水裡撈起來的女人會長有這對翅膀﹐還有她怎麼會從天上掉下來﹖滿腹的疑問使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眼前這個女人﹐他輕拉起還沾著水的翅膀想確認它的真實性﹐在扯動翅膀時也牽動了躺在地上的女人﹐他不敢置信地將她輕轉過身子﹐卻在翻扶翅膀的同時﹐摸到了一股溫暖的液體。
他攤開手掌一看﹐鮮紅的血液沿著他的掌心滴落﹐使他心頭一驚。他趕緊翻開翅膀濃密的羽毛﹐發現羽毛裡有個巴掌大的傷口正在淌血。
毋庸置疑﹐這的確是對貨真價實的翅膀﹐而這女人也因此受傷了。
聶少商不再遲疑﹐健臂一摟﹐將她抱至屋內。
他將懷中的女人面部朝下地放在柔軟的大床後﹐迅速從櫥櫃裡頭拿出急救箱﹐先用生理食鹽水將傷口洗淨再消毒﹐然後撒上止血的藥粉﹐耐心地等待血口凝固。
但接下來的程序就有點傷腦筋了﹐聶少手看了看她的翅膀再看向手中的紗布﹐在傷口上鋪好防止感染的消毒棉後﹐他停頓了一會兒﹐不如該如何進行下一個步驟。他拿著紗布比對了半天﹐決定先救急地替她裡上。在鬆緊的拿捏上他不是十分有把握﹐細心地替她纏好紗布後﹐他又想到了另一個難題。
他不清楚她的傷口從何而來﹐也不知道這是否會致命﹐而頭痛的是﹐他不能帶她上醫院求診。
說她是人她的確是﹐但說她是鳥她好像也是﹐這樣帶她出門﹐除了要考慮該上人類的醫院還是動物醫院外﹐恐怕還會嚇壞許多不知情的人。
聶少商應急地處理好她的傷口後﹐礙於這對翅膀﹐困難地為她翻身﹐想查看她是否還有其它地方受傷。他撥開她臉上的長髮﹐不設防的心臟再度受到劇烈的衝擊。
眉目如畫的絕麗臉龐在日光燈的照映下﹐完美地呈現在他眼前。她恬靜的臉孔上蛾眉微蹙﹐小巧的唇瓣無血色地緊抿著﹐似乎昏迷中也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見她如此﹐他的心不禁側側地疼痛起來﹐眼中也浮起難得一見的溫柔。
窗口的曇花突然在此時全數綻放﹐傾所有的美麗來呼應她天使般的容顏。聶少商看著曇花的花瓣﹐覺得它彷彿就是她雪白的羽翼般﹐繼而想起了今晚所有花朵不尋常的綻放。
百花齊放、幽香飛舞﹐不同於以往的月﹐特別地巨大明亮﹐這一切是否全是為了她的到來﹖修長的手指輕畫過她的臉龐﹐他深怕遺漏地看著她﹐縱使月光仍在窗外熠熠閃爍、屋裡屋外的花朵是何等輕靈優美﹐他也無法從她臉上調開目光。
因為他知道﹐這張絕俗的容顏從今而後將成為他晝思夜念的鍾情。
第二章
在經過一天一夜的漫長等待後﹐側身躺在大床上的人兒終於有了反應。
枯守在床邊的聶少商隱約看見她小巧的唇瓣掀了掀﹐斷斷續續地吐出「水」這個字。
聶少商振奮地為她取水﹐小心地餵她喝下。
「慢慢喝﹐別嗆著了。」他一手扶托著她的肩﹐一手輕拍著她的背﹐柔柔地對她說。
羽衣渴極了﹐喉嚨似火燒灼著﹐側著身就著唇緣的水杯﹐喝了一口又一口清涼的水﹐直到全身充滿了舒服感﹐才滿足地帶著微笑躺回大床。
「你終於醒了﹐我還以為你會無止境地沉睡下去。」見她扇子般的眼睫毛?了?﹐聶少商似乎也鬆了口氣。
嗅著秋夜清新的花香﹐羽衣掀開沉重的眼瞼﹐搜尋著溫厚嗓音的來源﹐轉頭迎向跪坐在她床畔、手持水杯的陌生男人。
「你……是誰﹖」她神智倏然清醒﹐看著他手裡握著的水杯﹐知道方才細心餵她喝水的人是他。
聶少商見她已經完全甦醒﹐將水杯擱在地上﹐坐在她身畔緩緩地開口﹐「聶少商。」
「我……我不認識你。」接觸到他專注且明亮的眼瞳﹐羽衣面頰微微泛紅﹐無措地拉緊覆在身上的薄被。
「不要緊﹐我也不認識你。」聶少商笑道﹐眼神仍是停留在她羞澀的嬌容上。
羽衣細看了他許久﹐他清秀俊逸的臉上有一雙溫和的眼眸﹐教人安心。
「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她轉著頭打量四周的景物﹐不是她所居處的玻璃房﹐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臥室。
「我家。你從天上掉下來落在我屋子外頭的池塘裡﹐所以我將你帶進來。」聶少商解釋道﹐伸手撥開一綹落在她頰上的長髮﹐調高枕頭的高度使她舒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