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商﹖」羽衣在情潮淹沒理智之前虛弱地喊。
「你本是遙不可及的天使﹐卻不知何故遺落在人間﹐初時﹐我當你是個渡人的天仙﹐以著我若無法為你建一座廟﹐就為你獻一炷香的心態收留你﹐漸漸的﹐在品嚐了愛情之後﹐我有了更多、更大的渴望﹐想永遠留住你的念頭在心底無限制地膨脹﹐可是這一切終究要成為奢望。」他苦澀地笑道﹐摸著她因吻而艷紅的美麗容顏。
羽衣激動地捉住他的手﹐「你為什麼要這麼想﹖」「我也不願﹐只是當你想起了回家的路後﹐天堂和我之間你將要如何抉擇﹖」聶少商力持沉穩地問出疑惑。
「我……」突來的衝擊使羽衣怔愕住。
「我明白你想回家的心情﹐當你回去天堂後﹐你還會記得留在人間的我嗎﹖也許這就是碰觸了那顆月亮的責罰﹐往後我必須留在人間苦苦思念﹐獨自回味你曾停留在我身邊的這段時光。」他柔柔地觸摸著她的五官﹐想將她的容顏深刻地烙在腦海﹐怕會將她遺失在時光的洪流裡﹐最後不復記憶。
「我甚至都不知道那個天堂究竟在哪裡﹐更不記得以前的事﹐你怎會知道我會那麼做﹖」羽衣猛烈的否認﹐不甘於化成他記憶中的一部分。
「總會有那麼一天的不是嗎﹖即使不知是何時﹐我們都必須去接受這個事實。」痛楚強烈地絞扭他的心。
羽衣冷靜了下來﹐凝神傾聽他的話﹐眼睜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痛苦的眼﹐而後開口﹐「如果那天遲早都會來臨﹐那麼我會選擇留下﹐我選擇你。」既然命運安排了他進入她的生命﹐那她也有權支配自己的情愛﹐不許命運再去動搖更改。
「你不想回去天堂﹖」他從沒預想過她會如此回答﹐一時間﹐原本逝去的期盼驀然重生﹐緊緊牽引著他每一根神經﹐使他只能愣愣地看著她。
「你認為天堂該是什麼樣的地方﹖」她吻著他的唇問道。
「純淨、幸福、和樂的美好世界。」聶少商不確定地說著從書中得來的印象。
「如果天堂真是像你所形容的那樣﹐我想我就不必回去了﹐因為我正在天堂裡﹐那個地方所擁有的一切.我現在都有﹐因為你已經給了我。何況人間也很好啊﹐雖然沒有親人﹐但我有朋友﹐而且我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最重要的是這裡有你。」羽衣綻著笑﹐心似澄淨無雲霧的夜空﹐沒有一絲的遲疑。
「你因為我所以想要捨棄屬於你的家鄉﹖」他幾乎無法抑制心中洶湧的波濤﹐狂喜淹沒了他。
「不﹐我沒有捨棄﹐因為沒有你的地方不是天堂﹐沒有你﹐我不願回去。」羽衣按著他的唇傾訴道。他以千萬縷柔情纏繞著她﹐離開了他﹐她上哪兒才能再覓得這樣的愛﹖「有你這句話﹐即使日後你可能會身不由己﹐我也心滿意足。」聶少商動容地擁住她﹐不再與上天爭﹐即使她終將離去﹐他也一世無悔。
羽衣棲息在他的肩頭望著天上的明月﹐「我在想﹐當我從天上掉下來時﹐我就已經找到回家的路了。」她猶遠不可及的夢想原來近在咫尺﹐就在他的身上。
「讓我來當你的天堂﹐為你組織一個家﹐這樣你就不會再迷途。」他緊緊地摟住她﹐埋在她的髮際呢喃。
「家的成員就只有你我﹖」羽衣感到可惜。
「你覺得人數太少﹖」聶少商放開她問。
「不是﹐我是想問你的父母呢﹖我怎麼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們﹖」一個家當然會有父母﹐他怎麼忽略了他們﹖「我母親在我年少時就去世了。」聶少商眼神空洞地說。
「那你父親呢﹖」「他在另一個家庭裡﹐我和他離得很遠、很遠。」想起聶懷樓﹐他便覺得心冷﹐因此不願說得太多。
「為什麼不把他找回來﹖」如果距離是他和父親分散的原因﹐他為何不主動把距離縮小找回父親﹖「我應該嗎﹖」他將她摟回懷裡﹐希望她能驅走聶懷樓帶給他的寒冬。
「我雖不懂親情的溫暖﹐但我想那一定是人間的至寶﹐親人能在你最需要時提供你倚靠、給予你無私的愛﹐能夠擁有這種情緣是最美好的一件事﹐你應該去追求的。」羽衣鼓勵道。
「沒有追求的必要﹐我已經習慣了。」事隔多年﹐所謂的親情他已將它塵封﹐埋在過去裡﹐他已經離開了那糾纏他的牢籠。
「習慣了什麼﹖習慣了孤獨還是寂寞﹖」她似是看透了他的靈魂﹐語氣蕭瑟地問。
「你怎會這樣想﹖」她將他習慣的一切逐字說出時嚇著了他﹐聶少商想掩飾的反問。
「我就是這樣熬過來的﹐因為再怎麼偽裝都騙不了自已。」羽衣聲調哽咽﹐她也懂得這種痛徹心扉的哀傷。
「你對親情瞭解多少﹖」「不多。但他們告訴我如果不能正視自己在情親這方面的問題﹐那麼靈魂裡的那一份空虛一直都會存在﹐永遠填不滿﹐如果用其它的事來替代﹐像是忙碌、愛情等等﹐它還是會懸在那裡﹐等著你心靈脆弱時再跳出來﹐除非你能找到平靜﹐而我希望你能得到那份平靜。」羽衣一反平時的迷糊侃侃而談。
聶少商震懾地聆聽她所說的每一句話﹐彷彿聽見了心靈想療傷止痛的?s埃□凰□□出的陳年傷口像又被她細細地包紮﹐期待慢慢地癒合﹐然後去找回被他放棄的親情。
過多的疲憊和滄桑使他的頑抗止步﹐要求他也去尋找回家的路。
他吸納了她的話後.嘴角泛起笑意﹐「誰教你這些道理的﹖」「小莫。」這是她旁聽小莫對別人唸經時學來的。
「又是那個小朋友﹐難怪你能說出這些話來﹐他可以改名叫神通或大師了。」怪不得不曾說出大道理的羽衣口才會變得如此好﹐原來又是那個小朋友教的。
「哈啾﹗」月已西斜﹐羽衣不敵深重的露氣﹐頻頻打顫著。
「夜深了﹐我們回屋裡去﹐免得你著涼了。」他用被單將她仔細包裡好﹐抱著她往屋內走。
他將她抱回房安頓好後﹐轉身又要出去。
「你還不睡﹖」羽衣指著身邊的空位問道。
「你先睡﹐北海今天拿了個東西給我﹐我看完了就睡﹐晚安。」他俯身吻了下她的額。「晚安。」聶少商在她睡著後﹐回到客廳的黑暗角落靜坐了好長的一段時間﹐直至西斜的月光灑至屋內﹐拉長了他的影子﹐他才起身走至書桌前﹐拉開抽屜拿出魏北海交給他的那份報紙﹐用心的閱讀。
※※※「小懶蟲﹐醒醒﹐我們到了。」聶少商在將車子熄火後﹐拍拍羽衣的臉頰喚道。
「到了﹖」羽衣揉著眼睛﹐覺得自已好像正坐在搖籃裡飄浮。
「你看起來糟透了。」他替她解開安全帶後﹐將她攬在身上﹐看著她蒼白的面容。
「我不喜歡坐車﹐好像被關在會動的籠子裡﹐害我又暈又想吐。」車窗外快速倒退的景物讓她頭昏眼花﹐車子裡的空氣又不好﹐如果下次要出門﹐她寧願用自己不管用的翅膀也比忍受這種滋味好。
「忍耐點吧﹐這是最便捷的交通工具之一。」聶少商輕吻著她的唇﹐希望她的臉色能因此而紅潤些。
「它沒有翅膀好用。」她合作的勾著他的頸子邊吻邊說。
「我知道。」替她整理好長髮後﹐他下車為她開門。
「我們來這裡做什麼﹖」羽衣站在車門邊望著馬路對面那棟高聳的商務大樓問。
「尋找我心靈的平靜。」聶少商一手提著公文包﹐一手小心地扶她過馬路。
「為什麼要帶我來﹖」他的用意是想叫她來幫他找嗎﹖她又不曾來過這個地方。
「我希望你能在場﹐如果沒有你﹐我不會有勇氣。」聶少商在走向服務台前對她說道。一周前﹐她在月下對他說的話﹐給了他來此的勇氣﹐他希望羽衣能在他身邊支持他把這件事完成。
「先生﹐請問您找哪位﹖」嗓音甜美的服務小姐擺出職業化的笑容問道。
他深吸了一口氣後開口﹐「聶懷樓先生。」「請問您有預約嗎﹖」服務小姐依照著公司的程序問話。
「沒有。」選日不如撞日﹐他不想頭疼地去做一大堆心理準備後才來此地。
「很抱歉﹐您沒有事先預約的話──」當服務小姐正想婉拒時﹐聶少商打斷了她的話。
「麻煩你告訴他﹐我是聶少商﹐我想他會見我的。」聶少商笑著﹐心想只怕服務小姐一報出他的名號﹐樓上聶氏父子的心頭馬上就會大地震了。
「您稍等……」「誰是聶懷樓﹖」羽衣拉著他的袖子悄聲詢問。
「我父親。」他低下頭在她耳畔小聲的說。
「你找到你離家很遠的父親了﹖」他所說的很遠原來就在同一個城市裡啊﹖「這是你的功勞。」他吻吻她的俏鼻笑道。
通報完畢的服務小姐恭敬地看向他﹐「先生﹐聶先生請您直接上樓。」「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