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你?到現在你還敢要我信你!?」他憤怒的朝她咆哮。
「不信我,那你打算怎麼辦?」她痛徹心扉的望著他,雙腿再無力支撐虛軟的身子,緩緩的跌坐在他的腳邊。
「你說呢?」劍尖抵著她的喉頭。
「你想殺我。」
「不是想,而是要。」
「你真那麼想要我的命?」雪爧眼中含淚,悲淒的仰望他冰冷的眼。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背叛我?」他不答反問的朝她怒吼。
「為什麼?為什麼你寧可信別人也不信我?」晶瑩的淚珠滾落她頰畔。
她不為自己哭,而為他的痛心哭泣。
見他痛苦,她比他更不好過。
可是為了明日才能給他的驚喜,她不能……
不能功虧一簣呀!雪爧咬著唇,不讓自己坦承一切。
「為什麼!?為什麼低賤如你,卻還可以說得那般理直氣壯?」
「你說我低賤!?」任何的辱罵她都可以接受,唯獨「低賤」二字不行。
他可知,她夜夜承受道德良知的譴責,不得安眠,但為了愛他,她依舊昧著道德良知為他奉獻出身與心。
「難道你不低賤嗎?」枉他將她奉為崇高的仙子,她卻輕賤自己的搭上張順那個賤民。
「你……」由他眼中的鄙夷,雪爧悲哀的覺悟到他不是逞口舌之快,而是真正打心底瞧不起她。「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緩緩地,她收起眼中的淚,讓那潺潺不絕的淚水改往心底流,在心底匯聚成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沉靜對他的濃情烈愛。
不愛了,不愛了,她再也不愛了。
半月星……以她的血淚製成的半月星看來也沒必要送出去了。雪爧失神的望著剛剛被打落在一旁的半月星。
冰晶製成的半月星看起來是那般的高高在上,那才是配得上他崇高身份的表徵,而尚在火爐中鍛燒的銀質半月星恐怕只會辱了他的身份,明日獻給他,只會讓她看起來更加愚蠢罷了。
她楚楚可憐的模樣讓雲左弋不由自主的心生憐憫,可心頭那股被背叛的強烈痛楚刺痛著他每一個細胞,迫他狠下心將寒劍直指她的心口。
哀莫大於心死的雪爧悲極反笑,望著指在她胸口的寒劍,她奮力撐起身子,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迎著秋風,她張開手掌,盛接受不住秋風摧殘的落紅,臉上的笑容更深、更美。
緩緩抬起眼,她倔傲又深情地凝視著他。
「一句話,你信不信我?」
※ ※ ※
呆望雪爧胸前的紅艷,雲左弋耳邊不斷迴響著她合眼前的話語。
我愛你……可是……如果其有神靈,真有來世……我願……生生世世……與你……相見……不相識……永生……永世……遠離你……
為什麼?
他失神的將視線移到自己沾滿了雪爧鮮血的雙手。
為什麼不閃?
為什麼她要讓他親手殺了她!?
難道……他真冤枉了她?
可是……
可是那是他親眼所見呀!雲左弋抱著雪爧屍身的雙手不住地顫抖著。
忽地,他想起了護國師曾問過他的話——
你相信眼見為實嗎?
有時候眼睛是會欺騙人的。
天啊!雲左弋驚駭的看著雪爧滿是鮮血的身子。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他顫著手,擦拭雪爧唇邊的鮮血,腦中儘是她深情款款的愛語。
雪爧……你醒醒……醒醒呀!雲左弋崩潰的搖晃她冰冷的身子。
醒來告訴我,我是不是……是不是……
誤會了你!?
※ ※ ※
「說吧!」雲左弋背對著張順,雙眼毫無焦距的凝望前方。
早在昨晚,他就召來張順問話,但不論威逼利誘,他就是什麼也不肯說,堅持非要等到今日不可。
「恭賀爺壽辰快樂。」張順跪下身子,恭敬的朝雲左弋行了個大禮。
「廢話少說。」
「張順這是代雪爧姑娘說的。」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為雪爧不幸的遭遇感到萬分不平的張順還是忍不住流了淚。
雖然爺昨日什麼都沒說,可今日不見雪爧親自來拿「東西」,他就猜到她一定出事了,私下找人探問的結果,她果然是慘遭不測了。
「說清楚。」雲左弋霍地轉過身,臉色蒼白的瞪著張順。
「這是雪爧姑娘早在一個月前,就一點一滴親自為您打造的。」張順攤開手,現出一顆銀光閃耀的半月星。「雪爧姑娘為了打造這東西多次弄傷了手,卻還是忍著痛繼續,所以這東西不但代表著雪爧姑娘的一片心,也可說是她用血汗打造的。為了今天能讓您有個天大的驚喜,她到最後甚至是不眠不休,所以昨天一將它送進爐裡鍛燒,她就撐不住了。」
「所以你才攙扶她進水閣。」雲左弋激動的取過張順手中的半月星,緊握在掌心中,隨著張順每說一句,他的拳頭就緊上一分,直到後來,包裹著半月星的掌心已是鮮血淋漓了。
雪爧……他哀痛的閉上眼,內心不住地呼喚著她。
「是。」張順哽咽著回答。
「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還有這個……」張順掏出懷中的玲瓏寶玉。
「這東西怎麼會在你那兒?」雲左弋激動的由張順手中搶過寶玉。
「因為要製作那精緻東西給您,雪爧姑娘一時手頭不便,所以讓我拿去當鋪抵押應急,昨兒個她想盡辦法湊足了銀兩,要我連夜去贖回來,以免今天您不見她將玉掛在身上,會不開心。」
「傻雪爧……」雲左弋失神的低喃著。
她為什麼不跟他說清楚?還委屈的讓他嚙咬了頸子……
「雪爧姑娘心心唸唸的全是爺,誰料到……誰料到……」張順說到後來已是哽咽無聲。
「別說了,別說了!」心底的痛蔓延到全身,雲左弋恨不得立刻趕到雪爧身旁伴著她,懇求她的原諒。
「請爺厚葬雪爧姑娘,別讓她——」
「不,不!」
「爺……」
「我不會葬了她,我絕不會葬了她!」雲左弋瘋狂的大吼。他絕不讓他的雪爧孤孤單單的躺在那冰冷、骯髒的地底。
※ ※ ※
「唉……」觀著星象的雲棲俍歎了口氣。「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旋繞了下手中的黑玉簫,他忍不住搖了搖頭。
「稟俍爺,弋爺求見。」守門之人恭敬的立在門外,揚聲通傳。
「不見。」雲棲俍的語氣極為寡情。
「是。」通傳之人一收到命令立刻退離。
「皇兄?」
「臣惶恐,不知皇上有何吩咐?」雲棲俍睨了微服出訪的棲雲國君一眼,語意和語氣完全搭不上邊。
在棲雲國中,他雖屈居為臣,但實權卻大過棲雲國君,因此他的恭敬一向都只是表面說說罷了,實際上他誰也不放在眼裡。
「皇兄,您這不是折煞我嗎?」棲雲國君沒好氣的回雲棲俍一句。
他的皇位是雲棲俍讓出來的,所以對雲棲俍,他除了恭敬,還是恭敬,不因雲棲俍倨傲的態度而有任何不滿。
「臣豈敢。」
「您若真不敢,就幫幫弋弟吧。」瞧左弋這些日子以來魂不附體的憔悴模樣,他這個做兄長的著實心疼呀。
「命數已定,我無能為力。」雲棲俍冷冷的回應。
「難道真無法可想嗎?」棲雲國君雙眼直盯著雲棲俍,擺明吃定他,非要他想出辦法不可。
「有。」
「那……」棲雲國君雙眼一亮。
「別看我,能幫他的只有你。」
「我?」
「就是你。」雲棲俍點點頭,隨後丟下高深莫測的一句話:「只要你割捨得下他。」
※ ※ ※
「稟俍爺,弋爺已經不眠不休的跪在宮外三天了……」
雲棲俍冷然的舉起手,制止門房繼續說下去。「隨他去。」
「可是外頭正下著大雨……」
「給你兩個選擇,一個,去陪他跪,為他撐傘,另一個,立刻轟走他。」雲棲俍溫和的笑道。「你選哪一個?」
「屬下……屬下立刻去……去請走弋爺。」門房顫著身子,驚惶地說。
「請得走就請,請不走你就陪他跪著,直到他願意走為止。」
「屬下道命。」
※ ※ ※
「你已經在大雨中跪了七天七夜,還不放棄嗎?」雲棲俍施施然踏出棲俍聖宮,走到雲左弋身旁。
儘管外頭狂風暴雨,雲棲俍卻在專業打傘人的遮蔽下,毫不受波及地保持一身清爽。
「只要皇兄不應允,我就一輩子跪在這兒。」隨時隨地都可能倒下的雲左弋全憑一股意志力支撐。
「你倒說說,你希望我應允你什麼?」
「幫我救回雪爧,喚回她的魂魄。」
明知不該強求皇兄逆天而行,可是……他真的受不了了!
天天抱著雪爧越來越冰冷、越來越僵直的屍身,他的心就越來越寒。
曾想一死陪她,可她合眼前立下的死咒卻讓他不敢輕舉妄為,唯恐……唯恐……以死相殉,仍見不著她!
更怕應驗了那句:生生世世,相見不相識!
「逆天而行,必遭天譴。」
「我知道,我願承受所有的災厄,但求今生有她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