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顫的雙手禁不住再拆開方纔那些寫給她的信,信中,黑色的字跡裡,摻加了屬於唐律溫柔的筆觸,淺淺描述著愛的苦,淡淡敘說著戀的愁,信中所描寫的她,是她自己在照鏡時也看不到的另一種模樣,在他眼中的她,陪他走過他所有的歡喜悲傷,但他卻在與她相伴的旅途上,不小心放開了她的手一會兒,豈料這一放手,竟成了個難以彌補的錯誤,以致他們錯過了彼此幸福的路口,也因此,他難再將她的手握回他的掌心中。
悔意、抱歉,—字字地滑過樂芬的眼前,淚水靜靜滑下她的面頰,低首看著這—疊疊不為人知的昨天,一封封沒有主人來拆封的信件,歲歲年年,它們
被安靜地擱置在角落,無人去閱讀唐律的付出,也無人去翻開他的難過。
他是以什麼心情寫下這些心願的?每天,他又是以什麼心情來面對她的?他知不知道,他等了很多年,她也等了很多年啊,他不可以這樣私自暗藏的,因為他在藏了他的那部分時,同時也逼她不得不把自己的那部分也跟著埋起來。
信紙在她的手中微微抖動,被淚水模糊了眼眶的樂芬,在信中那些破破碎碎的幸福,找到了霍飛卿從不曾給過她的地久天長,也找到了她渴望的朝朝暮暮。寫這些信的唐律,很陌生很遙遠,她看不到他在寫下這些信件時鎖著眉心的模樣,也看不到他既要待在她的身邊,又要看著她與霍飛卿雙宿雙飛的心酸,此時的她只看得到,他唯一肯允許自己氾濫在信裡的情意。
都怪他,藏得太深太好,她卻也因此而找不到他。
分不清的悲喜纏繞在她的心頭,她伸指輕輕撫去滴落在信上模糊了他字跡的淚珠。
「平常都會怕我找不到,偏偏……卻只在這方面躲得那麼好……」
傻傻躲在角落的他不知道,暗戀這道公式,是長久的等待加上期待,但等於的,卻是不知要到何時才能結束的落寞。
☆ ☆ ☆
表情難得失去冷靜的尹書亞,垮著一張臉質問無可救藥的員工。
「意思就是,你到現在還是沒說?」他不敢相信,在那種情況下,唐律竟然因為樂芬一個難為的眼神就放她全身而退,且連一個字也捨不得加諸在她的身上?那他何必去籠絡霍飛卿,並要霍飛卿給他們製造機會?
已經被三個女人圍剿過的唐律,再一次地擺出無辜的笑瞼,表明了他還是死心眼的把樂芬的感受擺在第一,將自己擺在最後。
掩著臉的尹書亞已經在呻吟了,「笨蛋,不管霍飛卿是個多麼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也不管霍飛卿對你好或不好,或者是否比你強了幾百倍,我是你的話,我才不會把自己的心上人大方地拱手讓人。」下次再見到霍飛卿時,他一定要臭罵那個做人做得太成功的傢伙一頓。
唐律嚴肅地否定,「對於霍飛卿,我從沒有自卑的心態。」每個人,都有每個人擅長的領域,他才不興去比較高低優劣這回事。
「那還有什麼好顧忌的?你就對她說了嘛。」除了搖頭還是搖頭的尹書亞,從沒想過當個煤人竟是比蜀道之難還更上一重天。
「我得為樂芬著想。」唐律語重心長地說出他按兵不動的難處,「即使她已經知道了我的心意,但我卻不能不為她所處的立場著想,因為今天她若是因此而琵琶別抱,那麼她將如何對霍飛卿交代?畢竟他們已經交往了十年,甚至差點就訂了婚。」
如果,目前的他算是奪愛者,那麼樂芬就是背叛者,他相信面臨做出抉擇的她,痛苦不會亞於他的,他若是逼得太緊太急,萬一弄巧成拙了怎辦?她要是因此而一味地逃避又該如何是好?反正,他早就已經習慣了等待,再多等她—下又何妨?他不忍心見到她處於搖擺中那副為難的模樣。
「說得真好聽。」尹書亞悻悻地拍著兩掌,「其實,你也怕自己會變成壞人吧?」
辯駁流暢的唐律,在尹書亞洞悉的眼神掃過來時,突然語塞,不得不向自己承認,在他心房的角落,確實是有著這麼一回事。
善於分析的尹書亞又說得頭頭是道,「因為要搶別人的女朋友的是你,但把女朋友介紹給他的也是你,因此你便在心有了先入為主的愧疚感,可是當你這麼想時,你就等於把自己逼到死胡同去了。」
只能苦笑的唐律,發覺愈是現實、愈是能切中人心的諫言,也就更令人痛得齜牙咧嘴,但他也知道,尹書亞這個大忙人會撥空出來戳戳他,是因為他們都站在他這個暗戀者的身邊,極力想拉他一把,好看到他成功地走出暗戀這一角。
「孩子,愛情的世界,是沒有正義的。」尹書亞攤攤兩掌,再對他擺出一副苦海明燈的模樣,「只要你不違背倫常,不奪人妻、不做法律規範外的錯事,任何人都無權苛責你什麼的。」
「我明白。」將他字字句句都收在心底的唐律,又再次漾出了矇混的迷人燦笑。
「你要是常用這種笑來對付客人的話,你家老闆的生意就會蒸蒸日上了。」覺得他的笑顏實在是有勾引人實力的尹書亞,在受不了之餘小忘提點他,「有空,也試著用在樂芬身上吧?」
「我會記下來的。」這回唐律臉上的笑容,就真的像是一掃近來陰霾的朗朗晴空了。
尹書亞站起身將兩手一拍,「好了,開店!」真是,最近他怎麼老是在開店前對唐律來個心理輔導?他連自己的那個韓氏女王都還沒搞定呢。
休息室外頭,傳來了段樹人技巧高妙到無與倫比的琴聲,唐律抹抹臉,在整理好心情後推開門走出去。
忙碌的一晚又再次來臨,在店內人潮到達高峰期時,忙得無暇分身的高居正,一瞼興奮地突破人群來到吧檯內。
「喂,別忙了。」
「什麼別忙了?」忙到恨不得自己能有四隻手的唐律睨他一眼,「你沒看我都忙不過來了?」
「我說——」高居正站在他身後,以兩掌用力將他的頭轉向,「別忙了。」他們這些唐氏後援團,日日所期盼的正主兒已經駕別了。
「樂芬?」唐律呆愣愣地瞧著坐在吧檯最邊邊的樂芬。
高居正忙推著他過去,「你去服務她一個就好了,其他人我叫老闆來。」
全身霎時變得僵硬的唐律,在沒半分心理準備下,不自在地來到她的面前,照她的意思為她調了杯酒。
「你最近在躲我。」十指緊握著酒杯的樂芬,在唐律的注視下幽然開口。
「我……」聽不太清楚的唐律彎下了身子,注意到她白淨的十指都在發抖。
現場琴音驀地中斷,原本高談闊論的酒客們也紛紛噤聲小語,樂芬在—室的寂然中狐疑地看向四周,在場的旁觀者立即有默契地恢復正常。
眼見四下無異後,樂芬轉回螓首,不意卻見到唐律的臉龐靠得那麼近,心緒大亂的她,趕忙灌下杯中酒壯膽。
「我來這是因為……」酒精的功效開始在她的體內發揮威力,她望了望
他,躊躇地啟口。
屏息以待的眾人們趕緊收聲住口,拉長了耳朵聆聽這關鍵性—刻的台詞。
被她也被眾人弄得緊張萬分的唐律,在心跳有破百之虞時,也連忙讓自己喝了一大杯來鎮定。
「這樣好嗎?」站在角落裹的尹書亞—臉的憂心,「我記得那兩只好像都是屬於不太能喝的品種。」
高居正樂開懷地咧大了嘴,「有沒有聽過灑後吐真言?」
「希望管用。」尹書亞又不安地再盯著把另一杯調酒給喝進肚裹的樂芬。
細細碎碎的交談討論聲,在苦等不到唐律他們兩人的下文時,又開始在四下蔓延開來。
「噓……」站在鋼琴邊的段樹人,忍不住以音效提醒他們別攪局。
眼看樂芬在這種情況下是開不了口了,唐律在考慮過後,打算直接衝破僵局表白。
「那天,我不是一時興起,我是——」正要進行到重點時,他的台詞又被興奮的鼓噪聲給打斷。
始終隱忍不發的尹書亞,終於火冒三丈地吼向—屋子的旁聽者。
「你們就不能表現得自然點嗎?」這些人是想害這對小情人告白不成,連帶使得他們這些唐氏後援團們,得繼續再為那兩個人乾著急嗎?
「噢……」一票觀眾識相地摸摸鼻子。
「好了,請繼續。」再次恢復了笑臉的尹書亞,笑意盈然地恭請他們下一回合再開。
隔著酒杯看著唐律的樂芬,經他們一鬧後,因喝酒而顯得酡紅的瞼蛋更是如火般燒紅。
「這樣不行……」覺樂芬已經緊張到開始不斷喝酒時,唐律喃喃自語。
「什麼?」她慌張地抬起螓首。
唐律沒回答她,脫下身上的工作服走出吧檯外,穿過人群來到她面前,二話不說地拉著她打開後門到外頭的小巷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