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在眾人皆六神無主時,在知會過軍中的司馬官後,便率一小批隸屬她摩下的人 馬前去應敵,能將之剿滅,首次立下戰功,證明她不是個有名無實的假將軍。
但她的一戰成名並不能讓營中所有的人對她心服口服,韋駒還反而對她來個批鬥大 會,要她在拳腳下見真章,要她讓他們這群人看看,一個女人家能有什麼能耐。
那一場批鬥兼私下武試的大會,遠比她當時去考武狀元簡單多了。
由於在私下武試之前,沒人訂下不可傷人也不可將整座軍營搞得雞飛狗跳的規矩, 於是……打從胭脂一上場,全管的男人們就後悔萬分。
胭脂才踏進校場,便先將最目中無人的韋駒給打得躺在病床上三個月,再一個一個 將對她有過不敬的手下們打得不成人形。而除了韋駒之外,敢向她挑釁的男人們全被她 踢出軍營大門,叫他們滾回去吃自己,她這個右將軍不收無用之人。
當校場上只剩下胭脂完好無缺地站著時,她揚著拳頭對其他不敢上場領教的所有手 下發表宣言,讓在場所有人知道,敢犯她、對她不敬的人,下場就跟那些被她踢出去的 人一樣。起初還有人不信,但在胭脂連續打傷並撤掉數百人後,就再也沒人敢懷疑她的 威信,從此人人懼她三分,無人敢不服她的命令。
在批閱完公文後,胭脂伸伸懶腰,抬起自己較平常女人粗糙的雙手,出神地看著。
她靠這雙手,經歷了多少風雨才爬上今日的地位?她已經完成父親未了的心願,代 他來到虎騎營裡繼續為朝廷效力,可是當她完成父親的心願時,她同時也失去了很多。
在軍中蹉跎了三年的光陰,如今她已不是當年那個芳華待嫁的少女,而以她目前的 身份,若想覓一份良配,恐怕也是件難事。有誰敢娶她這個虎騎營出來的女將軍?只要 聽到虎騎管的名號,就算是有心想求親的人,也都被嚇退了。而她當然也不可能就在虎 騎營裡一直待到老,畢竟她不可能一輩子都能維持現今的體能和武藝,當她衰老而朝廷 不要她時,她又該何去何從?
天生就不是悲情派和悲觀主義者的胭脂撫著小巧的下巴想著,也許當她離開軍營時 ,她可以向朝廷敲一筆款子,然後舒舒服服地躺在她的將軍府中讓人來伺候她,每天吃 香的喝辣的。這樣的日子……想來好像也不錯。
沒人敢娶她也罷,反正她也不認為男人們有哪一點能比她強。在營中和男人們混了 這麼久,在她往後退休的日子裡,絕對不要再看到任何一個全身都是汗臭味的臭男人。
從不讓煩惱停留在腦中太久的胭脂想著想著,臉上的笑容就愈來愈愉快;她已經預 期到晚年時一個人逍遙自在的遠景了。她含笑地托著腮,心中開始盤算到時她該向朝廷 敲多少退休費,好搞賞自己在軍中的勞苦功高——她把自己的青春賣給軍隊,是有權大 敲特敲一筆才對。
可是她應該敲多少退休費才算合理?胭脂很認真地想著,女將軍和男將軍的退休費 不知道會不會有差別?如果到時分得少了一點怎麼辦?她是否該再向朝廷爭取合理的退 休待遇?
當胭脂還想不出該拿多少走路費用時,腹中傳來陣陣令她臉上笑容迅速煙消雲散的 饑鳴。
她的肚子……餓了。
胭脂的心情立刻降到谷底,美麗的面容也變得風雨欲來。她什麼苦都能吃、什麼罪 都能受,可是她最最無法容忍的只有兩件事——肚子餓,以及吃不到挑嘴的她要吃的珍 饈美食。
她按著饑轆轆的腹部霍然站起,走出將軍帳外,望向營中最偏遠處料理軍營三餐的 伙房,菱似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嗯……要是今天她再吃不到能入口的好料,她打算對那群沒用的伙頭夫大開殺戒, 把他們全踢出虎騎營來告祭她的肚子,然後再回校場把那些屬下狠狠再操練一回!
第二章
在虎騎管的伙房內,一個個大爐大灶裡的柴火正熊熊地旺燒著,裡頭二十來名的伙 頭夫,正在高熱的爐前準備這一天晚上,得供應給軍營裡所有人的晚飯。
莫名其妙被拉進軍營裡榮任伙頭夫一職的樂毅,在伙房裡簡單地繞過一圈後,不禁 高高高地挑起了眉,一臉的不屑。
「你們就只會煮這些垃圾?」他指著其中一盤已煮好的菜,回頭問著把他拉進管的 主考官。
「垃圾?」正忙得不可開交的伙頭夫憫頓時停下手中的動作,一齊轉頭怒視這個新 報到的成員。
引起公憤的樂毅還在奚落,「只會煮這種連狗都不屑一吃的垃圾,難怪你們要征伙 頭夫。」這個軍營果然沒人才,沒一個人能燒出一道像人吃的菜色,怪不得他們的廚房 會這麼缺人,缺到把他這個刺客自動請進門來。
「你……」也被點著怒火的副考官,磨牙霍霍地想掐死一點口德和情面也不留的樂 毅。
「忍著,他可是我們寶貴的人才啊。」主考官忙拉著衝動的副考官,殷殷在他耳邊 勸著。
「好吧,算我吃虧些。」樂毅攤攤兩手,一副委屈不已的樣子。「現在我要做什麼 ?陪你們一塊兒煮這種大鍋菜?」他抱怨歸抱怨,但也很能隨遇而安的。
主考官陪著笑,把他拉到另一個某人專用的爐灶前,「不不不,你只要負責右將軍 的伙食,其它的大鍋菜由我們來。」找他來才不是要他煮大鍋菜,他們是找他來煮殺頭 菜的。
樂毅撫著下巴,「只要我負責一個人的伙食?」就這麼簡單?他不必跟那些人混在 一起煮垃圾?
「對對對,請你務必燒好右將軍想吃的菜。」主考官頻頻點頭,並且喚人把做菜的 材料都堆到他的面前,請他趕快大展身手。
樂毅拿起一顆菠蘿,邊用手掌秤量著菠蘿裡頭的水分和重量,邊狐疑地看著那一票 神色各異的伙頭夫們。
「為何你們不做這輕鬆的差事,卻要由我來?」他抽出一柄做菜用的短刀,俐落地 削去外皮,漫不經心地問。
「因為你是下一個替死鬼——」主考官很誠實地把話說了一半,就被一群人摀住嘴 ,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樂毅停下了手中切塊的動作,轉著手上的刀子慢慢抬起頭來。
「替死鬼?」
「你聽錯了,是因為我們燒不出她想吃的菜。」副考官忙著補救說溜嘴的真相。
樂毅瞭然於心地挑挑眉,在江湖上打滾了這麼多年,他的耳朵若是分不清真話與謊 言,他就別在江湖上混了。這些人當他是三歲小孩啊?要騙也不事先套好招。
敢拉他來這當什麼替死鬼……只不過是燒飯煮菜的小小差事而已,怎麼會有替死鬼 出現?這個軍營到底是在幹什麼的?
廚房裡的人神經都繃得緊緊的,就看樂毅肯不肯相信他們的謊言。
望著那票伙頭夫們緊張不已的神色,樂毅暫且先將心中的疑問擱下,很有同情心地 裝作剛才什麼都沒聽到,又開始切起手中的菠蘿。
「右將軍的嘴很挑嗎?」轉眼間就將一顆菠蘿切塊雕花完畢的樂毅,在撿選做菜的 材料時懶洋洋地又問。
「挑!挑極了……」眾人皆垂下頭來,痛心不已地長聲歎息。
挑嘴?跟他一樣?這個軍營中也有這種人?樂毅聽了眼睛都亮了起來,很想會一會 也懂得品嚐美食的右將軍。
「你們好像有很多苦衷?」他高高興興地挨在臉拉得比苦瓜還要長的主考官的身邊 ,很有興致聆聽他的苦衷。
「苦衷?是苦頭!」主考官捧著頭低叫,「你不知道,每當她肚子餓而我們又燒不 出好菜時,我們營裡上上下下就有苦頭吃了!」
「尤其她吃不到她想吃的菜時,不只我們這個伙房,整個軍營的每個人都不會有好 日子過,就算不被她操練死地會只剩半條命。」副考官想起往日受苦受難的日子,就忍 不住為自己不幸入錯營的命運哀歎。
樂毅收聽完兩位似是吃足苦頭的證人宣言後,對他們所說的苦難大略瞭解了一點, 可是卻弄不清楚那位右將軍為何要來這裡整這些只會燒垃圾的人。
「那位講究美食的將軍既是嗜愛美食,又何必來伙食極差的軍營?」愛享用美食卻 來這個只出產大鍋菜的爛軍營?那位美食同好似乎是挑錯工作和撿錯地點了。
主考官一臉的傷悲,「我們也不懂她為什麼會出現在軍營裡……」那個姑娘什麼事 不好做,卻當上了官位極高的右將軍;而她什麼地方不好去,偏偏挑上他們這虎騎營, 他們全營的弟兄也都很想去問問她這個問題。
樂毅邊做菜邊聽他訴苦,廚房裡其它也是滿腹委屈的男人們,在一個人開始倒苦水 後,也一個接一個地向樂毅倒苦水,一陣陣洶湧而來的苦水就快把他給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