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瑟的眉心因疼痛而緊蹙,緊咬著下唇不肯發出聲。
感受到她體內的阻隔和她的緊縮,蓋聶不敢置信地望著身下那張變得蒼白的容顏。
「你……」除了他外,誰都末曾……得到她?
梵瑟環住他的頸項,將臉埋在他的胸前度過那陣疼痛,蓋聶全身激越狂暴的慾火也退了些許,額間流下難忍的汗水等待著她。在她又放鬆了手臂後,他再尋著她的唇,將歉意送進她的唇,柔柔地重新待她。
在那之後,梵瑟躺在他的胸前聆聽著他紊亂錯雜的心濼,心思複雜的兩人都沒開口,任時間流逝,一同看著桌上將燒盡的紅燭。
床榻上一根泛著銀光的物體吸引了梵瑟的眼眸,她無聲地拿起那本是握在她掌心的軟針,當她的指尖輕觸尖銳的針端時,一縷血絲即從指上逸出。
她在蓋聶的胸前仰首,璨麗的眼眸緊盯著他,嘴角漾出他以前最愛看的笑,讓蓋聶恍恍惚惚地沉溺在她的笑顏中。
「我要告訴你,我的心給了一個人,他曾經叫蓋聶。」她輕聲說完,將手中銀針的針頭往頸間一抹,血,緩緩地流下。
血光中,蓋聶恍然大悟,終於知道她愛的人是誰。
她愛的是以前的他。令他的心最痛的是,即使他已得到她的人,她寧願以死去追尋以前的他,也不愛現在的他。
他捉來布巾按壓住她頸間那一道深長的血口,頻為她點穴止血,膽戰心驚地望著她愈來愈蒼白的臉色,又急忙將掌心泫在她的胸口灌輸進續命的內力。
她原緊握寶石的右手漸漸無力地張開,寶石翻滾出她的手掌往旁落下,讓他的心如同那顆寶石一同墜落。
「不許死!不許死……」蓋聶又心痛又害怕地喃喃說著,在幾乎摸不到她的鼻息時,他吼出了這五年來從未想過的心願──「我要你活下去!」
第六章
在梵瑟做出自盡的舉動後,蓋聶生平首次如此惶恐地懇求上蒼,不要將他愛過、也愛過他的女人自他的手中奪走。
他一邊把自己的內力灌入她體內,一邊在衣裳的口袋找著藺析給他們四人隨身攜帶的保命傷藥和丹丸,只求有神醫美名的藺析所煉的藥,能把將死的梵瑟給拉回來。
他才把藺析獨門的金創傷藥敷上梵瑟頸問的傷口止血,丹兒卻從門外帶來一名駐派在梵府的大夫,命大夫替已經止血的梵瑟縫合傷口。之後他又讓梵瑟服下藺析的藥,才及時搶回梵瑟的小命。
自那晚後,蓋聶接連著兩晚沒再來采視梵瑟,而得知梵瑟又自盡的梵天變,只差沒把整座梵府給掀了。
在丹兒的隱瞞下,梵天變對蓋聶來過梵府的事完全不知情;在梵天變請來最好的大夫為梵瑟療傷的同時,也命水兒和丹兒不能再輪班,要她們兩人一起守著梵瑟。而且就算是白天,梵天變也不肯解開梵瑟的睡穴,情願她就這麼安安靜靜地睡著,也不要她醒來又企圖尋死。
兩日兩夜沒睡的水兒枯坐在梵瑟的床前,拿巾帕為在夢中落淚的梵瑟拭去臉上的淚痕。
「小姐……」五年來,她總是在夢哭,在人前卻像個木頭。她為什麼只有在夢中時才會有感情、有血肉?
推門而入的丹兒將剛煎好的藥放在桌上,走至水兒的身後問:「小姐又在夢哭了?」
水兒掩著臉,哽咽地為不肯放聲大哭的梵瑟而哭。
「為什麼小姐不對我們訴苦,也不對姑爺解釋?」小姐心難受可以對她們說啊!
姑爺回來了,她更可以把事情解釋清楚回到姑爺的身邊去,怎麼她兩樣都不做,就是一 心的想死?
「別淨哭,該幫小姐換藥了。等會我們得再議小姐喝藥。」滿心內疚的丹兒忍住眼眶的淚,推著水兒去拿替換的傷藥和布巾。
「五年來,小姐等著、盼著就為姑爺,姑爺怎都不懂小姐的心?」拿來新的傷藥和布巾的水兒,在看見梵瑟的傷口時又淚漣漣。
再能忍耐和冷靜的丹兒終於禁不住落淚。
「小姐會這般,都是我害的。」當年她若能跑快點就好了,她若早一步離開梵府上鳳陽山,今天的一切也不會發生。
「那事怪不得你,是大少主一箭射瘸了你的腿……」水兒拿出自己的巾帕替這些年來一直勇敢地守護小姐的丹兒拭淚。若不是丹兒的機敏,只怕小姐早已落入大少主的手中成為他的人;要不是丹兒那晚及時帶大夫來,現在只怕也沒有小姐了。
低首看著在夢中哭泣的小姐,丹兒知道她已經等得很累了。但她不要她的小姐等待了五年卻是一場空,好歹她也要讓小姐有活下去的意志。
小姐無心無情地過了五年,而她也深懷歉疚地過了五年。她要把她的歉疚除去,就像小姐每次出閣時揭開頭巾讓想看她的人看一看,不要有任何遺憾。
「水兒,咱們姊妹一場,我去後,你要好生照顧小姐。」她拭去了所有的淚,按著水兒的肩頭交代著。
「丹兒,你想做什麼?」水兒緊張地握住她的手,拚命搖頭。
「告訴姑爺真相。小姐既然不願說,總該有個人讓姑爺知道。」早點把該做的事做完,她就能離開梵府了。這一座陰森森的梵府,小姐待不下,她也待不下。
蓋聶的問話出現在她們兩人的身後。
「我該知道什麼?」
丹兒旋過身來,看蓋聶再一次避開梵府的守衛,在夜半來到這。她心想著,他如果對小姐沒有心,大可一劍殺了小姐,不必一再來這個地方,站在床前靜看。
蓋聶以往冷漠的俊容此時顯得疲憊又滄桑,不再是那個因復仇而泛著殺意的男人,反像個剛剛死過一回的男人,一身的痛和累。
丹兒輕推同伴,「水兒,你去門外候著。」
「丹兒……」水兒大約知道她想做什麼了,雙眼又急急地掉下淚,不肯離開。
「去吧,好好守著門。」丹兒將她推出門外,輕闔上房門。
蓋聶站在原地看著頸間裹著紗巾的梵瑟,忍不住走上前輕采她的鼻息,看她是否還活著。
一顆淚珠滾進他的掌心,他閉上眼緊握著她的淚。
最後一次見到她的淚,正在他心如死灰落崖的那一天,而這次見到她的淚,他的心又不受制地因她而鼓動跳躍,再度給了他希望和失望,也再度讓他嘗到心碎的滋味。
「我還在等你的話。」他仍是看著沉睡的梵瑟,對一直站在他身後的丹兒說。
「姑爺為何恨小姐?」丹兒不答,反而先問他怨恨的原因。
「恨她,是她自求的。」是她要他恨的,是她教會他恨的,而他若無恨的話,他也無法捱到今天。
「小姐自求的?你可知這五年來小姐過的是怎樣的日子?」這是什麼男人?不體諒小姐的苦心還一心一意的恨著小姐?他真的愛過小姐嗎?
「她過的是怎樣的日子?倍受兄長之寵、兄長之愛,還是夜夜喚著我的名、落淚入睡?」蓋聶已經分不清了,尤其當她在他懷自盡後,他根本就不知道當年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姑爺,當年小姐對你毀婚乃出於無奈,小姐想嫁的人只有你。」丹兒在蓋聶放棄思考之際,直接扔出答案。
蓋聶猛然轉身張大了眼,手中更是緊握梵瑟的那顆淚。
「你說什麼?」她毀婚是出於無奈?為什麼無奈?
丹兒在他的面前跪下,「那一日,小姐得知三位少爺欲殺你後,命我前去報知,要你先避一避,但我在途中被大少主一箭射瘸了腿……是我慢了一步,才害你九宮門一門皆死。而小姐對你毀婚。則是大少主以你和老爺的性命相逼,小姐才不得不這麼做。」
蓋聶急喘了一口氣,覺得握在手中應該早已冷卻的淚,正在他的手心滾燙著,燙傷了他也燙醒了他。
「毒酒呢?」她如果不希望他死,為何還叫他飲下毒酒,要他的命?
「大少主誆騙小姐他已對你下毒,要小姐毀婚才給解藥;小姐當時並不知你未中毒,有毒的是給你的解藥。」
「她那日想拿給我的是解藥?」怪不得她那時一直急著要他喝,怪不得她會對梵天變說他騙了她……當時的一切,原來全是梵氏兄弟演給他看的一場戲。
「大少主騙小姐親自對你下毒,是要小姐痛不欲生之後忘了你。大少主欲除掉你,也是因為小姐愛你。」丹兒輕聲歎道。大少主可能是三名兄長中最愛小姐的一人,也正因如此,害苦了一對相愛的人。
蓋聶幽然地問:「她已經忘了我嗎?」
這兩日,每當他閉上眼,就想起梵瑟在他耳邊說的那句話──她愛的人,曾經叫蓋聶……她說「曾經」,那麼他已經不在她的心底了?她的愛,也已經收回去了?
「大少主明知你活著,卻告訴小姐你死了,不知情的小姐這些年來不但沒忘了你,反而活得像個死人,成日活在她的回憶之中,對這世上的一切不再掛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