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想至此,他總忍不住吁歎一聲,十六年的時光轉眼流逝,卻苦尋不到佳人芳蹤,她就如曇花一現,永遠消失在他生命中了嗎?
不,無論天涯海角,他都要找到她,否則此生永不娶妻,這是當年發下的誓願,就得說到做到。
「你再看幾遍,她也不會從畫裡蹦出來。」身後響起一聲男性促狹的低笑,莫上塵本能的回頭,迎向一對墨玉般的笑眸。
「我沒聽見你敲門。」他不悅此時被人打擾,尤其當他知道對方是故意的。
雪無痕一身刺眼的白衫,瀟灑不群的落座,笑道:「我敲了,可能是你看得太專心沒聽見,所以我也只好不請自入了。」他看著那幅畫,「你每天都要看個幾個時辰,它沒燒破兩個洞還真是奇怪。」
莫上塵聽慣了他戲謔的言詞,也不以為件,在他對面坐下。
「你找我不會只是單純的想要消遣我吧!有事就直說好了。」他沒這麼說的話,雪無痕就有辦法東拉西扯一堆,講個老半天還沒說到正題,那可是件很累人的事,畢竟和雪無痕相處十幾年了,對他早就有相當程度的瞭解。
「沒事,如今國泰民安,我會有什麼事呢?要說真有事的話,我是不會讓大哥你閒著的,非得拖你下水不可。」雪無痕狡黠的笑是純然不懷好意的。
雪無痕是他們三個異姓兄弟中詭計最多的一個,當他綻出這種詭笑時,就表示他心裡在計劃著什麼。
但莫上塵也不是省油的燈,不由得軒眉道:「會想到拖我下水的絕不可能是好事,無痕,你又想幹什麼了?義父可有交代,要你少往那些花街柳巷裡跑,要是再犯,他老人家動起怒來,可不是你消受得起的。」他對這義弟的風流韻事太瞭解了,偏偏女人就愛死他這德行,任由他呼之即來,揮之則去,半點怨言也沒有。
唉,他是女人的剋星,看來夭底下的女人注定都要栽在他手上。
「大哥,人不風流枉少年,何況我是風流並不下流,大家好聚好散,我也不沾惹良家婦女,是義父把事情看得太嚴重了,我看他該擔心的人是大哥你而不是我。」
「我?我有什麼好擔心的。」莫上塵失笑道。
他從小就懂得照顧自己,不需要別人操一分心,雖然義父收養了他,莫上塵也從沒讓義父費過什麼心思,該是三人之中最讓義父放心的才對。
雪無痕卻不以為然,搖了搖頭,道:「大哥,我們當兄弟也十幾年了,從沒看過你上過青樓,或碰過哪個姑娘,不禁讓我和老三懷疑,大哥你——該不會要為了畫中的姑娘守身一輩子吧,」
就算畫裡的姑娘再美也沒用,男人總是有需求的,光用眼睛看是解不了渴,還是得付諸行動才是解決之道。
「這不關你們的事。」即使是兄弟,事關個人隱私,別人也不能干涉。
八歲那年,因緣巧合之下,認識了江紫璃,與她相處的三天是自爹娘去世後,最快樂的日子,縱使當時年紀還小,他卻發下今生非卿不娶的誓言。說不出那是什麼樣的感情,當她將毯子分給他,與他共享而眠起,他的心中便再也容不下第二名女子了,如今事隔多年,這想法依舊不變。
可是她卻無緣無故的消失在亮光中,難道真如她自己所說,她不是這時代的人,而是來自於一千三百多年後的未來?
這未免太荒謬了,他怎麼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一定有別的說法可以解釋,只要他有耐心尋找,總有一天會讓他找到她的。
「好吧!既然大哥這麼執著,小弟也不再多言,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得償所願,早日找到我這未來大嫂,不然以咱們桃花谷的規矩,不論男女都要在二十五歲之前婚嫁,到時你就只得接受義父的安排,他老人家盼你成親已經很久了,這點你該清楚才對,尤其你還是未來的谷主。」
他道出他們兄弟三人心中的隱憂,幸好自己還有兩年的時間,暫時輪不到他,但大哥可不同了,大哥只剩不到一年的時間,加上將來是谷主人選,身負必須生下子嗣的重責大任。
「這點我自會跟義父解釋,相信他會諒解。」莫上塵嘴裡雖這麼說,心卻不禁直往下沉,桃花谷的規矩不可破,可是他真的不願娶一位自己不愛的女子為妻。
雪無痕誇張的歎口氣,道:「只要一想到往後五十年,每夭都要面對相同的一張面孔,唉,那會有多膩呀,所以我將來得娶個貌美如仙的嬌妻,好讓我能看她千遍也不厭倦才成,如果世上真有這樣一位女子,要我成親我也願意。」
他很篤定世上不會有這樣的女子才敢誇下海口。不過話說回來,以他花心的個性,將來嫁他的姑娘還得有些真本事才能套住這位風流浪子,不然只有暗自垂淚的份。
莫上塵心底暗笑,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要能收心,天都會下紅雨了。
「好了,說出你真正的目的吧,」看,才一會兒就離題了。
「也沒什麼,只是想出去透透氣,特來邀大哥同行,大哥每天獨自面對著一幅畫,不悶嗎?不如出去走走,或許會遇到合意的姑娘也不一定。」說來說去就是怕挨罵,來找他作伴,到時被義父逮到了,遭處罰時也有個人陪。
「你還真好心,只是我心領了,要去你自己去,我沒興趣。」他沒好氣的橫了雪無痕一眼,這小子,美其名是散心,其實還不是往女人堆裡鑽。
「真的不去?大哥可是小弟見過最不好色的男人了。」雪無痕忍不住的又嘲弄他一下。
莫上塵扯下剛毅的嘴角,自嘲的低語:「當你曾經歷過和我一樣的遭遇後,就不會這麼想了。」他腦中浮現娘受辱時萬念俱灰的眼神,要他如何在毫無感情下,用那些女人來發洩獸慾,那豈不跟那人一樣是禽獸了。
「你說什麼?」他這義兄的來歷真是一團謎。
「沒什麼。」莫上塵甩開那段不想憶起的記憶。
「叩!叩!」敲門聲適時的分散惱人的思緒。
「請進。」
一名約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女子跨進書齋內,手上端著托盤,肩上披著隨風飄舞的帔帛,神態甚為嫵媚。
「莫大哥,你口渴了吧?我幫你端了西湖的『龍井茶』來給你解渴。」
莫上塵劍眉一攏一放,不帶笑意的道:「敏兒,你不需要每天幫我做這些事,真有需要的話,我自會叫下人去做。」
他何嘗不明白她的用心,為此他也從不說好聽話來取悅她,以免讓她誤會更深。
「這是敏兒心甘情願做的事,一點都不覺得麻煩,莫大哥就不要跟我這麼客氣了。」梁敏兒將東西擱下,微布紅潮的臉蛋,雙眼一瞬也不瞬的瞅著心上人的俊容。
只見他雙眉入鬢,黑眸如電,炯炯生輝,鼻如懸膽,微抿的薄唇,似怒非怒,有時讓人瞧了生畏;那壯碩昂藏的身軀中還帶著凜人的氣勢,才不過二十四歲,已有大將之風,莫怪谷主極為看重他,可是偏偏他生性冷漠、不近人情,連一句好聽話也沒聽他說出口過,唉,怎不教她又急又惱呢?
十六年了,她愛了他整整過了十六個年頭,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得償所願,與他共結連理呢?她今生的願望就盼成為他的妻子,蒙其無限的愛憐。
這就叫做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吧!雪無痕心中思忖。
梁敏兒愛戀義兄的事,桃花谷上上下下可說是眾人皆知,偏偏義兄對她總是冷淡待之,不能說是不解風情,該說是不想讓她心存太大的僥倖與期待,無奈梁敏兒就像要賴定他似的,換作別的姑娘,到了雙十年華早就嫁人生子,她仍不死心的癡等心上人回報她的愛。
梁敏兒自認為與莫上塵交情深厚,而在桃花谷中又少有容貌勝於她的女子,也唯有她夠資格成為他的妻子,為了他,她願意再等下去。
想到此,她不禁怨憎的望一眼牆上的畫,對畫中的女子早已不復記憶,聽娘說是救她們母女倆的大恩人,當年若沒有她出手相助,她們母女倆早就餓死在街頭,哪有今天的好日子過,可是她就是不甘心輸給這畫中人,算算年紀,畫中人該有三十五、六歲了,這麼老的女人,為什麼莫大哥對她還念念不忘?她就比不上那老女人嗎?
「敏兒,怎麼沒有我的份?你真是太偏心了。」雪無痕眨動著漂亮有神的眼珠子,故意說道。
「雪大哥要的話,敏兒待會兒再幫你沖泡一碗。」對其它人她可沒那麼勤快,對她而言,只有自己的心上人及谷主是最重要的。
「唉,真是天差地別,同是叫一聲大哥,待遇卻是差這麼多。」雪無痕似笑非笑的道。
聽起來他這話像是在抱怨,暗地裡卻是在笑她為人太有心機,莫上塵是何等聰明的人,要娶妻絕不會看上一個自私的女人,凡事只會對有利自己的人好,其它的一概視而不見,娶了她簡直是自討苦吃。唉,看來,梁敏兒十多年的心思終將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