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丟了。」說這話時,那張便條紙上的原子筆字突然硬生生地浮現在她腦海裡,她已經反覆背誦了一年之外,怎麼可能輕易就忘掉。
他不是沒發覺她的遲疑,在他面前想說謊還得回去再練幾年才成,但他現在還不想拆穿她。「丟了就丟了,無所謂。」他感覺到身上的嬌軀微微瑟縮了下。她以為他會說出其他的話嗎?未免太不清楚他對她的瞭解。
「為什麼一年前要那樣對我?」她一直有個疑問,他離開的前一晚為什麼要那樣對她,她想了好久,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是你對我說的。」他不想再重提她說的那一句話,只是概略性地提醒她,當然林以梅也很聰明的想了起來。
「就因為那樣?」她抬起頭,眼睛定定地看著他的臉。
「你希望還有什麼嗎?」
「不,沒有。」她搖頭,重新貼在他胸口。「沒有,這樣就好。」是的,別讓她有太多震撼,否則她真的會失守自己心防的底線。
「我該搬走了對不?」當初他是要她幫他看家,現在他回來了,這是不是表示她這個替他看家的人可以離開了。
「隨你。」她搬進搬出對他並沒有影響,反正計劃中並沒有考慮到她和他共處在一個屋簷下的事。
好冷淡,他的回應讓她想起永遠不該想起的事——那個人當年也是這麼冷淡的,在和她上過床之後……「男人為性而性,女人為愛而性……」不由自主地,她低低吐出這兩句話。
「是這樣嗎?」滕青雲靠她這麼近,怎麼可能沒聽見。「那你呢?又是為什麼而性?」
「為——」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為什麼。」她想起來了,他們似乎躺太久了。
滕青雲收緊橫放在腰上的手臂。「真的不為什麼?」謊話一說多就沒什麼意思,反倒會讓人生厭。
「那你呢?」她反問,怎麼也不肯正面回答他。「為性而性?」
「你說呢?」她不回答,他就有必要回答嗎?「在你看來,全天下的男人哪個不為性而性?」
她只覺得他的話像刺,狠狠的將她刺出血來汩汩流著。「你嘲諷人的功力愈來愈高。」林以梅拉開他的手,冷冷的語氣不再帶有一絲溫度,方纔還存在於兩人之間的繾綣暖意頓時消逝無蹤。離開他溫熱的身體,她穿上自己的衣服。
「我說的是事實,你心裡明白。」
林以梅聞言;扣扣子的動作突然一頓,之後又開始動了起來。
滕青雲不發一言地站起身穿戴自己的衣物。他說對了不是嗎?
第七章
「你和滕醫生在交往?」
這個問題竟來自於向來以感覺遲鈍聞名、且常常以不知不覺為自任的糊塗藍蕾口中,可見當林以梅聽見她的問話時,臉上何以會出現一絲愕然。
「告訴我,是不是啊?」
「是不是什麼?」林以梅低頭邊看著手上的行程表,邊一手拿著筆在已結束的麻醉手術上打勾。
「交往啊!修文說滕醫生回來的第一天,和你一起消失了好久。」
林以梅頓了一下,淡然回答。
「沒有。」
「可是好多護士都說你和滕醫生看起來很親密的樣子,沒道理不是在交往啊!」最大的證明就是最近滕醫生對他們這些護士的態度明顯變得和善多了,而且也很少聽他在手術室裡大吼大叫,這不是談戀愛了是什麼?至少她是這麼覺得。藍蕾對自己的推測頗為認同。
林以梅一聽,反射性地拿起手上的行程表輕敲挑。「做你自己的事。」她管那麼多幹嘛?
「可是——」
「沒有就是沒有。」林以梅飛快地打斷她的話。「不要用這種問題煩我。」她是不可能白癡到再犯同樣的錯誤——愛人,她有那麼笨嗎?愛人?哈!
「但是我以為——」
「沒有以為。」
「可是以梅,我覺得滕醫生對你好像很有意思,他看你的眼神和看其他人都不一樣,就像修文看我那樣,很溫柔、很依依不捨。」
「錯覺。」她吐出這二字,想就此帶過藍蕾愈來愈困擾她的問題,她的工作夠她忙了,不需要藍蕾再「好心」地加上一筆。
「但是——」堅持大概是藍蕾全身上下唯一的優點,只是對被堅持的對象來說不太算是件好事。「但是我不這麼認為啊,滕醫生他對你真的比對其他人好,而且不只好上一倍!」
「錯覺。」林以梅再次重複,她被四周的人對她和滕青雲關係的猜測早給弄煩了。其他人不像藍蕾這麼有傻膽敢上前來問她,但那一雙雙的眼睛早將他們心裡所想的全透露出來,就算不問她也清楚,只是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宜,日子相安無事也就罷了,哪知道藍蕾這大小姐會傻到親自擋住她的路東問西問。
「告訴我嘛——我們是好朋友、好姐妹、好哥兒們,你怎麼可以有秘密不告訴我呢!」
藍蕾嘟起嘴巴,真的是堅持一定要得到答案。
「別煩我,藍蕾。」
「可是我關心你啊,你都——」
「林醫生!」不遠處一個聲音打斷了藍蕾的話,須臾,一名麻醉科的助理護士跑來。「滕院長要你到院長室一趟。」
得救了!林以梅揚起一絲像是得到勝利的笑容,連招呼的話都不說就跟著護士往院長室的方向走去。
* * *
「什麼事?」打開院長室大門,林以梅一踏進門便是簡短的問著。對滕青雲,她從來沒有客套過,也虧滕青雲視她的不敬為無物,定力之夠倒也令人佩服。
滕青雲比比長沙發的方向,林以梅順著他的手勢看去,只見有個男人正坐在那兒,和她的視線正巧對上。
「以梅!」男人像見到熟朋友似的,幾乎是跳起來握緊她的手上下猛晃。「想不到你會在這裡工作!這樣一來我就放心了。」
什麼放心?林以梅不露任何疑惑的表情,因為她知道滕青雲會告訴自己站在面前的這個男人到底是誰,她並不急,只是——「放開我的手。」噁心!她向來不愛讓人緊抓著手不放,尤其是男人,滕青雲是她目前唯一能接受的特例。
男人沒有放開。「以梅!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
「你應該記得他的。」滕青雲飛快出口,打斷男人的話。「李傑,現任立法委員。」說話時,他仔細盯著她,觀察著她所有的表情。
李傑!這兩個字硬生生地打進她腦海,讓她所有的思緒碎成千萬片……李傑!他是李傑!林以梅更是使勁抽回自己的手,表情只能說是——沒有表情。
「以梅!」李傑錯愕於她的反應。「你不記得我嗎?我是李傑啊!」
「該記得你嗎?」林以梅別開臉,眼睛則對上自始至終都坐在一旁看戲的滕青雲雙眸,忿道:「你是故意的。」這一句話不是疑問,而是全然的肯定。
滕青雲皺眉,似乎很不悅於她的指控,只短短吐出兩個字:「巧合。」
好個巧合。林以梅回他冷然的一笑,轉而望向李傑。「做什麼?」
「你……」看樣子,李傑還無法立刻從兩人本該是完全熟悉,如今卻意外於她全然陌生的反應震撼中清醒,愕然的只能盯著她看——臉沒變、身形沒變,為什麼以前那個愛笑的女孩卻消失不見?難道——
「你……你還在恨我?」五年多前,他背棄她選擇另一個女孩,難道她還記在心裡?
「你沒有資格。」她冷淡平穩的語氣中是否真的代表她完全不被眼前突然出現的李傑和過去的回憶所震撼?這答案——就連以為她會有其他更多反應的滕青雲也不能理解。她表現得太冷靜,冷靜得出奇。
李傑聞言,渾身一震,不知道是因為她的話太出乎他意料之外,還是她的冷淡讓他不知自己接下去該說什麼,但是同時,一股後悔莫及的內疚感也油然而生,透過雙眼,他以充滿歉意的眼神望著對自己而言彷彿全然陌生的她,然而他所得到的反應是——兩潭死水般一動也不動的冷眼以對。
兩個人相互凝視的畫面看得滕青雲心煩。他皺了眉,看來自己對她的佔有慾已經強到連她仇視敵人他都會受不了的地步,當真是走火人魔。
「李委員有事找我們幫忙。」看不過她將視線投注在除了他之外的另一人身上,於是他出聲以結束兩個人的視線交集。
林以梅回過神,轉過頭看向滕青雲。「不關我的事。」
「他女兒要送來就診。」滕青雲完全不把她的話聽進耳裡。「由你配合我。」
女兒?她又望向李傑。「你有女兒?」
李傑遲疑了好久,終於點了頭。「嗯,快七歲了。」
七歲?林以梅突然出聲大笑。
她的表現愈來愈怪異。為了避免衍生不必要的事端,滕青雲勉強自己開口:「看來今天不適合談你女兒的病情。」他平常懶得和人多說話,但是這個李傑……他說什麼也得和他虛應幾句,衝著林以梅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