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麼簡單就能讓你拿到手嗎?」南宮適搓著下顎,斯文的臉上添加一抹逗弄。「依你喜好熱鬧的個性來看,你根本不適合使用計謀,計謀是彌及昊的專利,別逞強。」
「你能不能哪天只說好話?」這是什麼性格?一天不損人會讓他生病不舒服嗎?歐陽抿緊唇不服氣地暗忖。
「下輩子吧。」南宮適答得直接,和善的笑容讓看的人隱約覺得他有些不懷好意,「這輩子我沒有說謊的天分。」
果然!歐陽翻翻白眼,想從這男人嘴裡聽到一句好話就像是天方夜譚,「認識你是我人生最大的失敗。」
「是嗎?」南宮適詫異極了,「我還以為你的存在才是導致你人生不斷面臨失敗的主因。」
「你!」怎麼也料不到一著之後又是一著,不握拳反擊他還算是個男人嗎?
「呵呵,還有什麼疑問嗎?」面對握拳的歐陽,南宮適一點緊張的感覺都沒有,無害的笑容仍掛在臉上。「也許柏仲能替你回答也不一定,嗯?」
柏仲!一聽到這個名字,歐陽揪住他的領子的手像發現他領口有毒似的立刻彈開,整個人也同時往後跳,與他拉開一大步的距離環視四周,發現沒有柏仲的身影後才又氣呼呼地瞪著始終微笑的南宮適。
「你以為這樣很好玩?」
南宮適優雅地拍拍領口並拉平衣服上的皺摺。「我只是為了自己的生命著想,我還有很多事要做,不想英年早逝。」
「不改改你的毒舌派,要英年早逝不是問題。」那張嘴會得罪多少人是可想而知的。更別提因此想活活掐死他的人有多少。
「呵,改得了嗎?」他提出問題的語氣明確地告訴聽者他「改不了」的事實。
聽到這種語氣,歐陽還能說些什麼:「能綜合有自知之明與厚顏無恥於一身的人在這世上已屬少見。」他偏偏遇上一個。
南宮適點頭贊同:「這種人與具備沒大腦、行事莽撞於一身的人一樣少見。」
又是一箭神准地射進歐陽心窩。「你能不能說些正經話,激怒別人對你來說很有趣嗎?」
「我說的是正經話,歐陽。」南宮適沒有被歐陽的火氣激起一絲一毫的不悅,那張臉還是掛著刺目的微笑。「『暗夜撒旦』是拉格珠寶的財產,別忘了,這家公司是美國黑道漂白的公司,你要這首飾不代表他們會心甘情願地給你。」
充滿火藥味的俊臉在聽完他的話後不甘心地咬著唇,一會兒又無奈地揚起笑,「你一定要這麼峰迴路轉地表達對朋友的關心嗎?讓人氣得發火又沒處發洩。」
「我沒有要關心任何人的意思。」南宮適為自己提出辯駁:「我只是實話實說。」
「算了算了。」歐陽揮手打斷他:「再跟你扯下去很難不生氣,為了我的腦細胞著想,我不跟你扯了,是關心也好,不是也罷,反正我會小心行事就是,這樣可以了嗎?」
淺淺的微笑因他的話而加深些許,目送為了避開柏仲而迅速閃離的歐陽,南宮適要的就是這個回答。
將負傷歸來的好友送進浴室沐浴後,陰奪魂呆坐在客廳的雙人沙發上,不知不覺陷入沉思中。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真實的南宮適。
過去她只能借由八年前的照片與會見過南宮適的人的形容去推敲他現在的模樣,而今天她終於見到他的本人。
精瘦修長的身形與斯文白淨的書生容貌和八年前一樣未曾改變,一抹如隱居閒士般的淡笑仍始終掛在臉上,直到她將「勾魂」拿到他面前——
就在那一瞬間,她以為他永遠不會變的表情竟然變了。呵呵,多有趣的一件事吶,原來他那一派自若的表情只是面具,總有卸下的時候……也對,他畢竟還是個普通人啊。
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嗎?
當潼恩這麼問她的時候,她並沒有告訴她自己已經找到他的事情,因為她知道一旦讓潼恩知道,就等於間接替他簽下死亡同意書。
潼恩不會放過害她被禁三年的南宮適,但她並不想以取人性命這種方式做為報復的手段。
過去是無法挽回、補救的既定事實,既然已經無法改變,取他性命或讓他活命又有何不同,事實仍然是事實,不可能改變的,她甘於將它認為是命運輪盤上必經的過程,認了命,就不會有想報復的心態萌生。
她——不想像潼恩一樣讓恨意支配自己的生活。
「你找到他了。」冷清的嗓音從後方傳出,說話的人擺明刻意要出聲將她從沉思中拉回到現實。「不要騙我。」
唉,還是瞞不住她。「潼恩,我不想他死。」秋水般的清澈眸子無言的地泛起一抹懇求。
「如果不是他,你不會製造出『奪魂』這種毒品,是他逼你走進這個污濁的世界,是他帶給你不幸,他該死。」
「他死了我就能遠離這種種不幸嗎?」陰奪魂轉身跪坐在沙發上,與靠在椅背上的潼恩對視。「如果可以,我會希望你結束他的生命,但事實並非如此,你自己心裡也有數。」
「我要為你討回公道。」
「這個世界沒有所謂的公道,潼恩。」潼恩是最不相信公道的人,她竟然也提出「公道」兩字。「如果有公道,我們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在暗黑的世界裡彼此相依、生存,一個地方接著一個地方不停地逃,逃開針對潼恩這名冷血殺手而來的襲擊、逃開對她這個製毒者的追捕。「有公道的話,我們不會過得如此倉皇,只能在逃亡中求取短暫的平靜生活。」
「那又如何。」潼恩哼了聲,根本沒將她的話聽進去,仍然一意孤行。
「我的事到此為止,我已經不想再追究什麼,也請你別為我做任何事,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我不願再多欠你什麼。」
「我決定的事沒有人能改變。」
「就讓我來當改變你決定的第一人。」她笑著,相信總有辦法說服固執已見的潼恩。「別管我的事,只要專心對付你好不容易找到的柏仲即可,答應我。」
「不!」
「潼恩……」她輕扯潼恩的衣擺,柔聲哀求道:「答應我。」
「奪魂!」潼恩伸手拍上她臉頰,已經是惡魔的你何必壓抑自己殺人的慾念,人命並不值錢,殘酷是人類最深沉的本性,你何苦壓抑它?我說過,如果你無法出手我會幫你,難道你忘了?」
陰奪魂搖頭,「不,我沒忘,但我真的不想見血,對他的恨,在我告訴他我恨他之後就消失不復存在,我是惡魔但我是個不喜歡見血的惡魔。」
「奪——」
「事情就這麼說定。潼恩,別讓我知道你擅自行動,否則——」話到此,她拉出遲疑的尾音。
偏偏潼恩是個凡事必追究到底的人。「否則怎樣?」
對於她的追問,陰奪魂哀傷地瞅著她,道出她最不願的嚴厲話語:「否則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對於恨,她不像潼恩這般執著,帶著恨意過日子的她已經過了八年之久,到今天為止她終於可以解脫,對她來說是最值得慶幸的事,她不想再為這事花費更多心力。
認命的她只要能將這份恨意告知南宮適便滿足了,完全沒有像潼恩非殺了柏仲不可的執念,更何況潼恩的執念在她的認定裡還包含另一層更為濃烈的情感。
「我知道了。」潼恩不悅地回應,將包著濕發的浴巾往沙發上一丟,轉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不一會,重重砰的一聲,門板成了她發洩怒氣的工具。
陰奪魂輕輕歎了一口氣,認識五年的她們兩人有些地方仍舊南轅北轍,處於完全不同的兩端,爭執也是常有的事。
「恨往往會蒙蔽一個人的眼睛,讓人看不見事實你知道嗎?」對著門板,她悄聲道:「如果你能撇開恨意去想柏仲的事,你會知道自己對他除了恨之外還有另一種感情,可是你卻選擇任恨意支配一切,你好傻你知道嗎?」
她的恨沒有潼恩來得強烈、深厚,因為認命的天性讓她在認了命之後對南宮適的恨就淡了。命運如何運作誰也無法窺探,南宮適也不可能知道會有一個因為他製造的「勾魂」而被囚禁逼迫製造另一型更為精煉毒品的她——想到這,她就不認為錯誤全該由南宮適一個人承擔。
就在今天,她將一直想做的事做完了,心情自然也覺得輕鬆無比,接下來她告訴自己必須將時間放在好友潼恩身上。
她要幫助潼恩,但不是幫她奪取柏仲的性命,而是在這之前,她必須讓潼恩看清她自己對柏仲除卻恨意外的另一份感情,她不希望將來看到潼恩後悔的表情,她能報答她的僅僅如此而已,早在從潼恩口中得知柏仲的一切時她便作如是打算,尤其是當潼恩以占卜得到命運之輪的訊息時,她就知道自己該這麼做。這麼做潼恩才能得到幸福,得到她們兩人想都不敢想的幸福。也許她終其一生注定無法得到幸福,但她希望潼恩能,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