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這是他半帶真實的心思,只可惜聽者將它視為笑話一則。
陰奪魂輕拭眼角的淚,半笑半嗔:「您這是……存心……逗我笑嗎?」
「如果有一半是真的呢?」他低喃的聲音低回在雙唇邊,讓她聽不真切。
「您剛才說什麼?」
「問你是不是覺得這樣的理由比較好。」
「我寧可選擇巧合。」那還比較有道理,也比較——單純,太過複雜的局面在他們之間是不適宜的。
「那就當是巧合。」南宮適以杯掩口,白霧的熱氣恰好善盡掩飾他陰鬱神色職責。「喝茶吧。」
陰奪魂點頭,意外聽話地啜飲一口,目光垂落在端著瓷杯擱在腰著的雙手,「嗯……你不問我心情不好的原因?」
「你願意說我會聽,不說我也不會勉強。」他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間接說明他扮演一個聆聽者角色的意願,只要她想傾訴的話。
「潼恩來找我,她說她要離開美國,不帶我跟她一起走,她要一個人離開美國……」看見杯中起了波紋,她才知道自己又胡亂掉淚,她忽然覺得自己好狼狽,抬起手慌忙地拭淚,哪知道卻適得其反,愈掉愈凶。
南宮適見狀,立刻上前接過她的杯子放在一旁,將她低垂的頭按進自己懷裡。
為什麼潼恩能讓她落淚?為什麼她這麼重視潼恩?為什麼?在真心呵護她的同時,自私的心態也被這一連串的問題腐蝕,他好嫉妒,嫉妒和陰奪魂同為女人的潼恩。
「抱歉,我總是……麻煩您……」
「不要說抱歉。」一隻手掌上下來回撫摸好烏亮柔順的長髮,另一隻手則貼在她背上輕拍,其實他想做的是將她用力摟進自己懷中,而不是這作假的紳士體貼樣。
想緊緊的抱住她、想完完全全的擁有她,卻——
潼恩真有那麼重要,重要到讓她頻頻落淚?嫉妒像把火,狠狠焚燒他如乾柴似的心,一下子,整顆心只剩一堆黑灰。
如果潼恩今晚要帶她走,她是否就真的會開心地整理行囊跟她一起離開這裡、離開他?
想這麼問她,想知道這問題的答案,但理智明確地告訴他假若自己真問出口,得到的將是她肯定的答案和以後兩人距離的疏遠,這個代價他付不起。
「潼恩是恩人、是朋友……是姐妹……我以為我們不會這麼快就分……分開……我以為還有時間的……」柏仲還是對潼恩發揮影響力了,他還是讓潼恩開始想要改變獨自浸濡血腥的生活……「我以為自己已經有心理準備,可是仍然……差強人意……好難好難……」
難的是他吧,南宮適內心酸澀地想著,必須和一個女人搶奪她的注意力、她的心,難的是他吧!
「我……不敢在她面前流太多淚……怕她拗不過我的淚……潼恩她不喜歡看到我哭……」
他又何嘗喜歡看到她的淚,可為什麼讓她流淚的人不是他呢?這份懊惱狠狠地撞擊南宮適的心,對潼恩更有一份毫無理智可言的厭惡。
但哭泣著的陰奪魂已無暇顧及觀察他的情緒,一古腦地想將心中的難受全數傾倒給他。「只要我一哭她就會答應我每件事,但這不行……我不能任性地要求她陪我而忘了自己的事對不對……我不能這麼任性地對她……」
「我不行嗎?」低沉的聲音彷彿發自內心深處,透過胸膛傳進她耳裡,讓她詫異地仰起淚臉,映入南宮適俯視的苦笑與重複的一句:「我不行嗎?」
「南宮先生……」她眨眼,無視自己更多的淚落入他前襟。
「告訴我——我,真的不值得你依靠嗎?」
「不……不是這樣,」他真的對她……當初的懷疑如今已經確定,接下來她該怎麼做?推開他,拉開兩人的距離?排擠他,讓他在未陷入前死心?還是離開她,一個人面對接下來可想而知的追捕?
結果她——什麼都沒做,怯懦地像只鴕鳥躲在他懷裡,貪戀他的體溫和意外適時的溫柔體貼,卻又無法回應他什麼,她好卑劣。
「如果不是,就依靠我,一輩子。」
當南宮適忘情說出「一輩子」三個字時她倏然醒悟,事情怎會變成這樣!他……陷入情網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不!」拒絕的同時,她使盡力氣推開他。「不可以!」怎麼可以!
你是屬於我……所有想要碰你的人,不論男女,都是該死!都該死……腦海中反反覆覆淨是昔日可怖的威脅話語。
「奪魂?」
「不……對不起、對不起……不可以,你不可以……南宮適……你絕對可以、不可以……」陰奪魂像見到鬼一樣害怕地退開,驚慌失措地忘了平日對他生疏的稱呼,雙手抱住突然疼痛劇烈的頭,拚命搖頭抗拒迴盪在耳畔的聲音,長髮因甩動而糾亂。
所有膽敢碰你的人都該死……「不!卡特!求求你不要……不——」
又是……南宮適強制拉開她緊壓在腦門的手,反扣到好背後以手箝制,另一手鎖住她下顎制止她激烈搖晃的動作。
「不——唔……」尖呼不斷的嘴,除了以同一部位封緘外他別無他法,一方面也為了自己這些時日來的渴望。
一個吻該有的甜蜜在此刻一點滋味也沒有,流竄在兩人之間的是曖昧不明與難抑的痛苦,陰奪魂時而劇烈、時而退卻的抗拒,究竟是因為突發的痛苦還是他的吻,他一概不知道,只知道這麼做將改變兩人日後的關係,至於會走向哪一面他就不得而知了。
他與她今後會如何演變?
垂首俯視被他乘隙使用迷香昏在懷裡的陰奪魂,南宮適也茫然了。
第六章
這是一個相當詭異的地方。
滿屋子的白無法讓人覺得是純淨的象徵,相反的,就因為這屋子隨處都是奇異的純白,天花板、地板、桌椅、沙發、燈座、光線——全系再純淨也不過的白色。
過度的純白,讓人看得觸目心驚。
甚至就連坐在白色像牙椅對著通訊器屏幕的人也是一身賽如白雪的男士休閒服,相較於純白的情況,兩泓深幽詭異的藍眸就變得有些蒼茫冷凝,即使是透過通訊器的屏幕,也讓對方看得心驚膽戰,有如身處北極地帶,寒得直令人發顫。
「你說她人在紐約?」
(是……是的,主人,我們試著將小姐帶回,但是她不肯。)
「你們連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都敵不過?」他的手下竟然會這麼孬?純白服飾的男子不可置信地哼了一聲。
(是……不是。)屏幕上頻頻冒冷汗的男人擦了擦汗濕的臉,趕緊道:(我們本來可以馬上將小姐帶回來交給主人您,可是有個男人出現帶走小姐,所以……)
男子瞇起眼,目光危險狠狠地盯在屏幕上,「誰帶走她?」誰有那個膽子碰他的「東西」。
(據我們調查,是黑街的攝魄。)
「攝魄?」白手套下的食指抬起撫敲自己的下顎,想了會兒後立刻揚起微笑,「『勾魂』的製造者南宮適?呵,這麼巧,兩個毒品製造者竟然會在紐約認識。」
(主人,您打算怎麼做?)
「查出他們的行蹤,我立刻過去。」
(您……您要親自……)
「五年了,我花費的心力總要親自去收回成果。」
(這……)主人來紐約這就代表他們必須……(請問您何時會到?)
「後天。」
那……只剩兩天不到的時候可準備主人要的東西……
(主人,可以的話是否——)
「後天。」他當然清楚這些手下之所以膽戰心驚的理由,但是他本來就不是一個知道如何體恤下屬的領導者,對他來說,下屬只是供他指使的奴隸,是恆久不變的事。
說過後他立刻關閉通訊線路,身子向後靠入椅背中。
他想起當年陰奪魂對他說的話——
花草的生命有限,而我的工作是奪取它們的靈魂並將之以最適當的方式封存。對無數的花草而言,這是最殘忍的遭遇,但我仍執意去做,原因無它,只是想留住它們的靈魂罷了……
這種做法會不會被稱為自私我不知道,調和它們的靈魂、製造有害的毒物這並非我的本意,而出自你的逼迫,所以我不會為此而內疚,因為錯不在我,我只是為了換取自由與生存的權利付出我的技術……
你想要我是因為我不像其他女人屈服於你,你要的是一個被迫屈服的陰奪魂,一個因你的權勢而不得不屈服的倔強女人,恕我無法滿足你的要求,我不屈服,也絕不被迫做任何事,答應你的我已經做到,而你該做的是放我走,我不你的禁臠,放我走……
你可以繼續你的一意孤行,但你得到的會是一個叫陰奪魂的屍體,如果你想的話我會順從,這是我唯一會順從你的事……
不——放開我!你放開我!放開——
我不屬於你!我永遠不屬於你!放開我、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