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衡知道父親的顧慮,但美國市場對他而言是一場開疆拓土的挑戰,而他不想失去這個挑戰自己的機會。
「台北的事情可以交給子平暫時代理。爸,你該明白我的做事態度,只要我決定的事向來沒有做不到的,以前是,現在是,將來是。」一切的事物全操之由他,這是他的自信。
唉!他這兒子從小就是這副德行,也不知道是像誰。杜振寰搖了搖頭。這種專制霸道的態度加上他的辦事能力,的確是足以構成他的自信,但同時卻也可能是他最大的敗筆。足夠的自信是成功的必要條件,但過量的自信是驕傲;看來,得讓他去碰碰釘子才行。
「我想我這把骨頭還能多撐幾年吧。」杜振寰想了想說道。真是的,看樣子帶老婆環遊世界的計劃又得延宕個好些年,今兒個回去肯定又得聽上一頓抱怨。
「謝謝爸。」杜宇衡露出滿意的笑容。他唇角微揚,不明白的人恐怕還會以為他是在嘲笑某人呢!
杜振寰無奈的微微頷首。這孩子這般的不苟言笑也不知道是像誰,明明他和妻子的個性都很爽朗,怎麼會生出一個這麼……這麼穩重的孩子?真是奇怪。
「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杜宇衡伸出食指。「一個月後。這一個月內我會把手頭上的工作結束,交待子平暫代的事物內容,預計兩年後回來。」
「不要這麼有自信,孩子。」
杜宇衡起身,已有離開之意,畢竟他已達到他的目的。
「我說得出,就做得到。」他堅定地說,然後開了門步出辦公室。
杜振寰滿意地一笑。說得出就做得到,呵——真不愧是他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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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一個月,有人能悠閒得活像是在度假一樣;有人則是忙的昏天暗地。
雷子平就覺得自己屬於後者。
「不玩了!」他從杜宇衡對桌跳了起來,大聲抗議上司非法虐待優良員工;「打從你決定出國開始,你就把我一天當一年用,天天加班到三更半夜,就連出國前夕也不放過我!」哇哇!他一個月沒有出現在小鶯鶯小燕燕面前了,她們會想死他的。
「我不希望這幾份CASE出差錯。」杜宇衡維持埋頭苦幹的姿勢不變,一手遞出一份業務報告。「把它歸類建檔。」
「我抗議這種不人道的虐待!」再這麼下去他會掛掉。「你也不想想,從明天開始我就會跟個陀螺一樣忙得團團轉。好心點,大哥!算我拜託你,拜託你今天放我一個晚上的假行嗎?」
「十分鐘。」杜宇衡平板的聲音回道,埋首奮筆疾書的姿勢依舊。
十——十分鐘?!
「大哥,你有點良心好不好?」十分鐘能幹嘛?坐電梯下樓再坐上樓正好十分鐘。
杜宇衡放下筆,抬眼看他。
「呃……」雷子平被他看得心裡發毛,頻頻退後。「我只是想爭取員工福利,沒別的意思。」是哪個混蛋說「不要讓自己的權利睡著」這話來著?害他現在像是被蛇盯住的老鼠,進退不得。
杜宇衡的沉默在觀賞好友的臉色忽青忽白後徹底瓦解了。看樣子子平的確是被他給逼得太緊了。
「如果你保證這些CASE不會出錯,我不介意你晚上安排節目。」
「NOPROBLEM!」感謝聖母瑪麗亞、耶穌基督、釋迦牟尼,他這條小命總算是有個得以喘息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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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所謂的休息的地方?」杜宇衡皺緊眉頭,厭惡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黑幽的光線、瀰漫一室的煙臭、雜亂舞動的人群,和令他難以忍受的酸臭味。
「嘿!這裡可是台北有名的不夜城耶!」真沒眼光。雷子平帶頭開路,拉他坐在腰果型的吧檯邊。
「喝什麼?」他問,並替自己點了杯「約翰走路」。
「VODKA。」杜宇衡任視線遊走整間舞廳一圈,對這環境更加深了厭惡感。人滿為患,空氣中儘是酸腥的汗臭味。
「不習慣吧?」雷子平從他臉部的表情就可看出來。「但是你必須要適應。」
杜宇衡下巴微抬,斜視矮他半截的雷子平,表情像是在問——為什麼?
「因為這種地方有很多寶藏。」雷子平神秘地笑笑。「瞧!」他指向他們所出的位置正前方最角落處一名趴在桌上的長髮少年。「趴在那兒睡覺的那個傢伙可是香港登記在案的商業間諜,看起來不像吧!」
商業間諜?杜宇衡將目光鎖在那名少年身上,端詳了許久卻一點也沒感覺到他有任何特殊之處,何況他一直看不見他的臉。
「愈是混亂的地方愈是隱藏著急待發掘的人才。」雷子平啜了口酒。「這種情形在美國更是司空見慣。」尤其是曼哈頓,號稱世界的大熔爐。
「想起過去了是嗎?」杜宇衡端高酒杯,敬他。「我從沒想過用這種方法招攬人才,但到了美國,我會試的。」
「這才對嘛!」雷子平笑道:「這世界能出頭的不一定是有真才實學的人,在頂點的位子底下多的是更傑出的人才,站在頂點的不一定最行——」
「但絕對最冷靜。」杜宇衡替他接下話,這套理論早在他們初識時他就已聽過。
「對!」雷子平拍擊好友背部一記。「來!乾杯!算是為你餞行。」
透明玻璃杯在半空中撞擊出清脆的響亮聲音——
「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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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好痛……裘靡……憶舟……我好痛……」陣痛的頻率愈來愈急促,一次接著一次,像是永無止盡的疼痛苦楚恣意侵襲歐陽曉慶的四肢百骸、滲入骨髓,帶給她一波又一波的椎心刺痛。
「媽……我好痛……好痛……」她想堅強,想勇敢一點,可是逐漸迷離的意識讓她不由得喊出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媽——」
「該死!救護車在搞什麼啊?到現在還沒過來!」任裘靡急躁地咒罵著。眼見曉慶的羊水都破了。真是有夠 *** !
「裘靡,曉慶她臉色發白、手腳冰冷,還有、還有流了好多好多的……」是水嗎?可是又不像。
「憶舟!幫曉慶整理點衣服,我馬上帶她去醫院!」她就這麼點重量,一定抱得動!任裘靡這麼告訴自己。
「我知道了!」江憶舟衝進歐陽曉慶的房裡,拿了個小袋子胡亂塞了幾件衣服衝出來。「好了!」
「好。」任裘靡一手搭上歐陽曉慶的肩,一手朝她膝蓋後頭使力將她打橫抱起。「錢帶了沒?」
「帶了!」江憶舟緊抓著自己的皮包,裡頭有前幾天準備好的生產費用。
「開門!」
「是!」
凌晨四點鐘,黑幕籠罩的街上有兩名火速奔跑的女子;其中一名手裡還抱著一名孕婦,在漆黑的夜裡疾速的奔跑著……
為了即將誕生的小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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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這邊就交給我,你放心到美國去吧!」在機場大廳裡,雷子平拍拍好友的肩膀。「不要逞強啊!有問題就打個電話回來,我隨傳隨到。」
「這正是我要說的。」杜宇衡淡淡一笑,卻已顯示出了他難得表露的情感。
「保重。」雖然這傢伙不苟言笑,但他就是會想念他,只要在他忙得跟陀螺一樣,累得像條狗的時候,他就一定會想起這個好友兼上司。
「公司這邊就交給你了。」杜宇衡最後一次叮嚀。
「安啦!」雷子平保證道。
杜宇衡點點頭,提起行李轉身離開。
他得暫時離開台灣這塊土地。但他會回來的,在不久的將來。
踏進出境大廳的一剎那,一陣心悸令他不由自主得轉身向後探看——
什麼都沒有。
但那心悸從何而來?
杜宇衡的右手無意識地按在左胸暗袋的位置——那裡頭放了他的皮夾,皮夾裡有一張淡黃色、上頭寫著卡通字體的紙片……
總覺得自己似乎留了什麼在台灣……
同一天,三月三十一號,西園路上的西園醫院裡誕生了一對雙胞胎,經過三個媽媽苦思討論之下決定——
男娃娃取名為歐陽愷風。
女娃兒名叫歐陽愷音。
第三章
五年後
環宇百貨第二十四樓頗具盛名的豪華餐廳今兒個不對外開放,而是由環宇集團總裁杜振寰包下,為了歡迎赴美開拓市場凱旋而歸的兒子,同時並宣佈由愛子接任環宇集團的龍頭寶座。
因此,打從早上起,整間餐廳便呈現備戰狀態,十來個服務生正忙著將餐廳佈置成宴客廳,偌大的會場四周排起馬蹄型的方桌陣式。
當然,桌上少不了華麗優雅的花卉以作點綴,會場周圍也少不了紅花綠葉的搭襯。這也就是歐陽曉慶和江憶舟之所以在這忙進忙出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