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管我接不接受,它都是個事實。」只是她沒想到他會愛這兩個孩子。今天晚上,他聽了一大堆孩子們的生活瑣事卻沒有皺過一次眉頭,反倒顯得很開心。還笑了好幾回。面對這種情況,她感到很驚異,但驚異的同時也替孩子們感到高興。
孩子們有愛他們的爸爸媽媽,只不過他們並不知道他是親生父親的事實罷了。
「我會找出不傷害彼此的方法來解決這件事,但在這之前,我們不妨先做個朋友。」他不想傷害她,尤其在知道她是個這麼一個善良的女人之後,更是不想傷害她。
「嗯。」她回他一笑。「在這之前歡迎你常來店裡看孩子們。」她相信他,徹徹底底的相信他。
「我會的。」他允諾。
「那……晚安。」
「晚安。」
目送她走進樓梯間的大門,杜宇衡才回到車裡重新發動車子上路。不一會兒,黑色的奔馳如子彈般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另一方面,強忍住睡意,任裘靡獨坐在客廳裡為深夜未歸的歐陽曉慶等門;她所謂的深夜,指的是晚上十點——直可媲美嚴父的門禁時間。
「怎麼這麼晚還沒睡?」歐陽曉慶一踏進客廳,便看見任裘靡雙手抱胸呆坐在沙發上。「怎麼?在想事情?」
「杜宇衡找你說了什麼?」任裘靡開門見山地問道。她說話向來如此。「他是不是要搶走孩子?」
「沒有的事,你別瞎猜。」
歐陽曉慶走進房間掛上上衣,任裘靡尾隨在後。「他答應我步搶走孩子。」
「他隨便說說你就信啦!」天真!她知道杜宇衡的行事手冊裡從來沒有「溫和」這種字眼存在,這回又是面對自己孩子歸屬的問題,怎麼可能輕易罷休?
「我相信他。」歐陽曉慶對杜宇衡很有信心。「你別杞人憂天了啦!」
「是嗎?」任裘靡咬著大拇指指甲。杜宇衡會這麼簡單說不搶就不搶嗎?
她實在不怎麼相信。
第五章
身為領導者,首重的第一要便是自我管理。這一點,也是杜宇衡最無法令人垢病的地方。固定的起床時間、固定的咀嚼速度、固定的每天提前一小時進駐公司……他生活中有許許多多的固定:若真要挑出毛病,那只有他不固定的睡眠時間沒有實踐到他所謂的「固定哲學」。
但今天,他卻希望能固定多睡一個小時好達到「準時」上班,而非「提早」上班。因為眼前有著孩子們乾媽頭銜的女人正在剝奪他提早到達公司的這一個小時。
「你為什麼要打擾曉慶的生活?你嫌她過得不夠辛苦嗎?還是你想搶回自己的孩子?杜先生,請你給我一個明確又老實的答案。」任裘靡提早一小時來公司,就是為了找這位天天提早上班的工作狂上司問個清楚。「我可不像曉慶那麼容易被你兩三句就瞞混過去,你最好馬上告訴我你心裡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主意?這女人未免太多慮了。好像叫……任裘靡是吧?曉慶的同居人之一,子平的女朋友。
「我沒有打算做什麼,我昨天才對曉慶說過,在沒有想出最好的解決辦法之前,一切維持原狀。」
「你的話教人難以相信。」任裘靡老實不客氣地道:「這些年你人雖然不在台灣,但美國分公司不時傳來你的戰績和政策指令,依據你做事的方法來看,你不像會去做這種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的人。」
「何以見得我沒有好處?」這倒有趣,一個個性分析師就站在他面前?
「你不是想要孩子嗎?你應該知道曉慶是不可能把孩子交給你的,你以為只要多接受她就可以了嗎?告訴你,想都別想!」說到最後,任裘靡咆哮了起來:「曉慶個性單純天真,不會懷疑人;但不表示她的好朋友也一樣!」
「你是她的好朋友?」杜宇衡故意以懷疑的口氣問道。
「你——」任裘靡難得氣得說不出話來。
「你放心。」算了,她是子平的心上人,他也不好再刺激她太多,免得她到時把氣全出在子平身上;再者,聽歐陽曉慶所說,她對他們母子很照顧,按情理,他該向她表示謝意。「我杜宇衡說到做到,再說,我向來不把用在工事上的手段拿到私事上用,你大可放心,不必杞人憂天。」
杞人憂天?這傢伙說她杞人憂天?任裘靡極力按奈住勃勃而發的憤怒。
「好!那我問你,你到底要不要孩子?」
「當然要。」打從得知消息後,他就未曾掩飾過自己的態度,不是嗎?
「如果不打算以法律途徑解決,你是想娶曉慶?」
杜宇衡遲疑了一下,「不,我不會。」
「不會什麼?」任裘靡逼問:「不會訴諸法律?還是不會娶曉慶?」
「不會——不會娶她。」杜宇衡輕咳了一聲。「我不會和她結婚。」他一開始就這麼想了不是嗎?他和她並不合適。
「很好。」出乎意料之外的,任裘靡竟對他這個答案點頭稱好。「你不適合她,她要真嫁給你才倒霉。」
「你說話倒很中肯。」
他這句話不是在稱讚她,任裘靡當然聽得出來。「我只是實話實說。」
「那你可以結束你的質問了嗎?任小姐,你要的答案我都給你了不是嗎?」
「我可以結束質問了,不過我有幾句話要送你。」
「哦?」杜宇衡往後躺回椅背。「請說。」
「你要想什麼兩全其美的方法隨你去,但是不准你傷害曉慶一根寒毛!還有,如果你不打算娶她,就不要對她太體貼。她從來沒有談過戀愛,雖然是兩個孩子的媽,但不代表她對愛情免疫,你懂我的意思吧?我不要她被傷到心。」她一直沒有開口問曉慶,但她猜得到曉慶除了因為想擁有家人外還為了某個原因,才會決定生下孩子。而那個原因——恐怕就是她最擔心的事情。
「希望你能記住。」說完,任裘靡便打算走人。
「任小姐。」在她的手碰到門把時,杜宇衡忽地叫住她。
「幹嘛?」任裘靡不耐煩地轉過頭。
「謝謝你照顧他們。」
任裘靡一愣,這傢伙……他到底是不是那個商場鬼見愁啊?還是他真能公私分明,一點也不混淆?
唔……任裘靡暗暗咬牙。這樣教她怎麼討厭他嘛?
久久,在她甩上門離開前,她還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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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想娶曉慶?
任裘靡的質問在耳邊響起。而剛才他回答她的時候為什麼會有一絲懷疑?
他本來就沒有娶她的打算,不是嗎?但那遲疑所為何來?
他猛然驚覺到,自己原本一直堅持的想法如今卻像一幢危樓似的搖搖晃晃、擺動不定。
一手撐在桌面支著額角,杜宇衡自顧自的低笑出聲。
曾幾何時,他處理事情有過找不到頭緒的時候來著?竟然還有想犧牲兩人的自由意願這種只輸的方法。
他絕不可能奉子結婚;而她也是。他怎麼可以因為一時的思緒混亂而萌生這種念頭,他平時的冷靜理智到哪兒去了?
「杜先生,您的咖啡。」
秘書每天固定送上的一杯咖啡,將杜宇衡暫時拉出自己的思緒中。上班時間到了嗎?
收了收心神,他決意投入工作。其他的事,等下班之後再說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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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帶——打得漂亮。頭髮——梳得整齊。皮鞋——擦得發亮。
趙立明從車子的後照鏡中再一次確定自己一切就緒後才挺直背脊,踏進滿天星花坊。
「曉慶。」江憶舟率先看到他,右手肘推了推正埋頭清點花材的歐陽曉慶。「那位阿呆先生又來了。」阿呆先生,她是跟著任裘靡叫的。
「別這樣叫她。」歐陽曉慶放下進貨車,走出用透明玻璃隔開的工作台。「趙先生,好久不見。」兩個多月了吧?她記不太住,這段日子發生的事太多了。
「阿呆叔叔!」下樓找媽咪的雙胞胎一看見熟識的人,便興奮地飛奔,一跳,抱上趙立明的大腿,一人一隻剛剛好。
「你好久沒來陪我們玩了。」小愷音撒嬌道。「我和風都好無聊哦!」
「是啊,我和音好無聊哦!」小愷風跟著附和。
阿呆叔叔——真不知道被小孩子這樣稱呼的他是該哭還是該笑。趙立明有些無奈地想著。
「愷音、愷風,不可以沒規矩。」真是,都給裘靡教壞了。「快放開趙叔叔的腳。」
「是,媽咪。」小鬼心不甘情不願地放開手。
「不好意思,小孩子愛搗蛋,你不要見怪。」歐陽曉慶笑著賠禮。
她這一笑,可把趙立明給迷傻了。天真單純、自自然然的笑容,打從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就迷上她這樣的笑容,勝卻人間無數。
「你要買花嗎?」江憶舟走向前詢問。「今天是禮拜天,你有約會對吧?」要不然怎麼會到店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