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懂。」夏子翔自己也一頭霧水,平日十點就準時上床的母親突然說要他們先去休息,然後命令管家推她上二樓親眼看他們進房間。
「若不是她有病在身,我會以為她在算計什麼,」
不是侮辱他母親,只是在陳述一項事實,今天的夏林玉瑛很不對勁。
「我不知道,也許是王伯跟媽說了什麼。」
「或許是她孩子心性又起,為了好玩才惡作劇吧。」
莊夢蝶想著,前一陣子這位老婦人也有惡作劇的紀錄。
想到這裡她就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說什麼也想像不到昔日嚴肅的夏老夫人會變成今天這般頑童樣。
「也許是。」只能用這理由才說得通,夏子翔點頭同意。「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放心,一會兒她就回房睡了,到時候我再離開不就得了。」她笑,很放心地坐在房裡的單人沙發上。
「不好意思,得佔用你的房間。」
「隨你愛用多久都行。」夏子翔雙手環胸倚在窗邊,眼神熱切。
他的話讓她尷尬,不知道該向他道謝還是跟他打哈哈。日子愈久,他對她的態度愈曖昧,有時候會讓她想怠工逃開,免得自己在他莫名溫柔的注視之下滅頂。
「她應該已經回房間休息了吧。」莊夢蝶起身走向房門,卻在手碰觸門把之前便被身後的人箍在門板與內牆之間,進退兩難。
她沒有轉身,因為很清楚面對面只會增加無謂的曖昧。「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請你不要假戲真作。」
冷漠的聲音出口,她想這應該能提醒他不要造次。
但是凡事總有意外,身後他的唇正在她敏感的耳殼上下開合。
「你是在警告我,還是提醒你自己?」
倏地心頭一擰,莊夢蝶努力思索著要如何才能讓情況不再這麼曖昧不明,老天,她之前以為自己有本事能把情況維持在最單純狀態的想法簡直幼稚得可笑。
必須想個辦法,辦法……什麼辦法……
「呵呵」嬌媚的笑聲忽地逸出她的口,在夏子翔錯愕的同時,她轉身雙手搭上他頸背。「我是不介意假戲真作,畢竟你也算是挺有吸引力的男人,跟你上床應該是件挺舒服的事。」
魅笑讓美艷的容顏更添幾抹誘惑,差點將他拉進迷戀的漩渦。
前後不一的表現不覺得矛盾嗎?夏子翔苦笑,不是笑她矛盾,而是笑自己竟因為她這番話而動搖等待的念頭;若不是想起過去她所承受的誤解,此刻他恐怕真的會克制不住自己。
「你真的被旁人以偏概全的評斷傷得很重是不是?」
短短一句話,成功嚇住她佯裝的魅笑,慘白了她可人的臉蛋。
「我下班時間到了。」她一方面要努力藏住緊張,一方面又得忍住欲奪門而出的衝動,費了她不少心力。
「你要躲我多久?」夏子翔不放鬆地緊逼在後,凝視罩在影子下的她,沒有錯看她止不住的顫抖。
他沉重低啞的歎息和接下來的低語更駭得她差點不能呼吸。
「我知道你被傷得多重,也不奢望你能馬上原諒我過去因為沒有為你做什麼而讓你受傷害,但……」
「過去的事沒什麼好提的,你做的決定再正確也不過,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負責,人生只有一次,有些事做了就沒有後悔的權利。」沒理由讓他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她怎可當個呼之則來、揮之即去、可有可無的角色呢?莊夢蝶決定鐵了心,使出全力將一切推回最初的原點。
「你在怨我。」她的語氣充滿怨慰。他相信她一定沒察覺到,否則以她的個性一定會試圖讓自己更冷靜。
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即使性烈如火,也要在生氣的時候保持一副冷靜的模樣,哪怕已經怒火中燒,也要將如火般的剛烈脾氣包裹在倔強的糖衣之下。
「沒有所謂的怨不怨,我們之間除了契約上的工作和金錢之外,誰也沒欠誰。」
「那你為什麼不看著我說?」夏子翔扳過她的臉,首度沒有忍住強硬作風,逼她和他四目交視。「既然你認為什麼都不欠人,那麼就看著我把才纔的話再說一次。」
莊夢蝶閉上眼迴避他嚴厲的視線,她早該想到的不是嗎?他可以是個溫和斯文的教授,也有本事變成犀利難纏的對手,她怎會以為自己能與他對峙而不居下風?
「說不出口是嗎?」
他的質問無疑是種挑釁,激得她睜開眼直直望著他,輕啟朱唇:「沒有所謂的怨不怨,我們之間除了契約上的工作和金錢外,誰也不……」哭聲取代她未竟的話,眼淚一顆顆先後滴落他的手背,慰燙了他也揪得他心疼不已。
夏子翔再也無法克制自己,低頭吮舐她紛紛溢出眼眶的淚,擁她入懷,拚命地安撫,用吻拭去讓人心疼的眼淚。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知道我沒有盡到保護你的責任,我知道我根本不值得你這麼傷心,我更知道倘若今天你不再愛我,我也沒有資格怪你什麼;但是,我求你,求你給我一個機會,給我們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你、我,還有子謙,為了我們三個人,求你給我一次機會。」
懷裡的頭顱倔強地左右搖動拒絕他的懇求。
她的拒絕讓他心痛欲裂,可他不能指責什麼,該被指責的人是他,不是她;最沒有資格要求重新來過的人也是他。被拒絕是意料中的事,活該他終於嘗到心痛的滋味。
是他該受的,有什麼借口脫罪!
他為什麼要對她說這些?為什麼要故意擾亂她的心緒?當年他可以那麼無情,只聽信片面之詞就隔著電話提出離婚要求,現在又憑什麼以一副深情的模樣說出「重新來過」這四個字!
「你……你該知道自己最沒有資格要求重新來過。」
她的陳述瞬間凍結他的血液,如刑具般凌遲他的心,他真的找不到借口來反駁這句話。
不能說自己也是被蒙在鼓裡,同樣也是受害者,因為這樣做意味著他在怪自己的母親,他做不到;況且,如果當年他夠相信她!夠瞭解她,他不會輕信母親轉述的話而同意提出離婚,這個錯絕大部分是他自己造成,怪不得別人。
「我很清楚自己沒有資格,但是我希望你能想想,我們一起找出讓大家都幸福的方法好不好?」
她搖頭,不是因為固執,而是因為他的想法太崇高、太理想,不可能實現的機率遠超過成真的可能。
「你不必介意過去所做的一切,那只是一個過程,而我已經熬過來,現在我只想和兒子安安穩穩過生活,不想再多做其他無謂的改變,所以……」
「我是你口中所指的無謂的改變?」他在她眼裡是無謂的存在?
她別開眼,強迫自己不去看他受傷的神情,那會讓她心軟。「你再清楚不過,我不適合你,你值得更好的女人。」
「別拿這種老舊的說辭應付我,夢蝶,我只要你回到我身邊,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重新開始。」
「不可能的。」她幾乎要敗在他楔而不捨的強硬態度下了。莊夢蝶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不得不點出最後的現實:「你應該認清事實,倘若今天她老人家的記憶沒有錯亂,我連要越過夏園鐵門門檻都不可能,你妹妹的態度也再清楚不過,你應該認清事實並接受它才對。」她衷心建議。「別再執著不可能的事,那會讓你過得很不快樂。」
「如果希望我快樂,你知道該怎麼做的。」
她還是搖頭。「快不快樂要靠自己去發掘,沒人幫得上忙。」她在最苦的時候因為一切重心都放在兒子身上、所以借由他的快樂而得到自己的快樂,這是她能讓自已快樂的方法,同樣的經驗,她只能在口頭上告訴他。
「別讓我們之間看起來這麼無法挽救,夢蝶。」夏子翔摟緊她,下巴輕靠她發頂,語氣裡淨是痛苦。「明明還有機會改變的,不要這麼輕易放棄我。」
「我該走了。」打消想留在他懷裡的念頭,扳開他的手令她不捨,可是答應他重新來過又怕會再遭遇過去那樣的痛苦,她並沒有堅強到攻無不克的地步。
「夢蝶!」夏子翔抓住她,不肯輕易放手。
「如果你不想我毀約讓你母親的病情變糟就請你放手。」她必須撂下狠話。
對不起,請你原諒我。我必須這麼做,為你也為我,更為你的家人,她們永遠不可能接納我,何必讓好不容易解套的痛苦再度籠罩在我們這些人身上。
夏子翔被她話中的絕然駭住,緩緩地鬆開手。他知道她向來說得到做得到,不是因為無情,而是她的果決和判斷力,讓她一旦下了決定就會去做,而且永不後悔。
以為已經讓他打退堂鼓的莊夢蝶放心地吁了口氣,轉身伸手向門把準備開門離去,卻在門開啟的一剎那被他攬進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