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不曾上街走走,市集的繁榮仍是不減以往。
只是所有人一見是她,莫不紛紛讓道,就怕犯著了這種貴無比的嬌嬌女,落個淒慘無比的下場。
一路走來,本該是興高采烈才對,畢竟外頭有這麼多新奇的事物,可朱瀲彤卻沒來由地壞了心情,遊興盡失。
他們為什麼要一副老鼠見著了貓的模樣?她又不會吃人!
情緒一惡劣,本能地就想找人發洩。
她隨手把玩著小攤販前的珠玉飾品,小販子誠惶誠恐的表情,撩高了她的鬱悶。
將東西丟給身後的侍女,付帳時,小販像受到多大驚嚇似的,頭搖得都快掉下來了。"不……不用了。"
她俏臉一凝。"什麼意思?以為本郡主付不起嗎?
也不想想她什麼身份?價值連城的珠珠寶玉她都不放在眼裡了,會貪他不值幾兩銀的小東西?,
"小的沒那個意思……郡主饒命!小的上有老母,下有妻小待養……"見她面容不豫,小販連忙下跪猛磕頭,害怕得骨頭都快抖散了。
慘了、慘了,他惹怒郡主了,這下他不死也剩半條命了!
思及此,他更是駭得臉色發白。
又是"郡主饒命"!
這句話,她一天不只要聽幾回。
她又沒說要誰的命,怎麼他們個個全如驚弓之鳥,她真有這麼可怕?
"你上有老母,下有妻小關本郡主什麼事!"朱瀲彤氣悶地哼道,轉身就走。
誰想理會那群莫名其妙的老百姓!
就在小販吁了口氣,慶幸死裡逃生之際,她又停住步伐,嚇得小販面色如土,再一次逼退好不容易才稍稍恢復的血色。
這情形,看得朱瀲彤更是慍惱。
將一錠銀子丟向他,朱瀲彤旋即頭也不回地離去,留下杵在原地的小販,盯著那錠銀子發呆。
她就不信自己真如洪水猛獸般可怕!
一個下午,她逛過一攤又一攤,得到的結論,是沒有一個人願以平常心待她,個個視她猶如鬼魅魍魎,不是避之惟恐不及,便是畏畏縮縮連一句話都說不全。
朱瀲彤覺得好不舒服,積壓在心頭的悒鬱愈來愈重,讓她再也不想多待一刻,再去看那些人明明排拒她,卻又不敢表現出來的敬畏態度。
隨行的侍從,見她臉色愈來愈難看,一個個都聰明地不敢吭聲,深知這個時候誰犯她誰倒霉。
偏偏,就有人這麼倒楣
一名年約十五、六歲的女孩,一路活蹦亂跳,散發著青春無憂的氣息,逛逛這兒,又看看那兒,銀鈴笑語不斷,一個不留神,迎面撞上了朱瀲彤。
"死丫頭,你沒長眼啊!"朱瀲彤伸手一扯,便將她給甩落地面。
心情正差著呢,還敢來惹她!
「郡主,您沒事吧!」旁的護衛趕忙上前詢問。
"要有事還輪得到你來問!"朱瀲彤皺了下眉,嫌惡地看著精緻的羅衫沾上一片污漬。
那丫頭什麼不好拿,竟拿了串糖葫蘆,這下可好了——
"郡主請放心,這事兒交由屬下來處理。"看出她已火到最高點,護衛趙和很快地接口。
光看她的表情,他就知道該怎麼"處理"了。
"大姐姐,對不起,別生小嬋的氣……"女孩也知道自己闖了禍,不安地由地上爬起來,小小聲地道歉。
朱瀲彤有些愕然。
她是第一個!」整天下來,這女孩是第一個不怕她、願以平常心待她的人……
說不出那種感覺,女孩的小手扯著她的衣衫,清明的眼瞳漾著無邪。這是什麼樣的情緒?她不懂,只覺懊惱。
她一向高傲的心,不容許自已承認那股真實流過胸臆的暖流。
哼,她才不稀罕呢!
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她,才不會去渴求一個卑微的百姓所給予的溫情,最好大家都敬她、畏她,離她遠遠的!
"誰是你大姐姐,少攀親帶故的!"別開臉,朱瀲彤嘴硬地嗤哼。
「大姐姐……」女孩又叫。她心想大姐姐可能真的很生氣,因為她都不理她。
「哪兒來的野丫頭,你可知眼前這位是雙月郡主,你敢不敬?」其中一名侍女出聲訓斥。
"郡……主?女孩歪著頭思考,天真地問道。"那是不是很了不起的意思?就像哥哥的大師兄一樣?
"一群凡夫俗子,豈能與我們金枝玉葉的郡主相比?
"噢。"女駭一知半解地應了聲。「可是大師兄也很厲害、很厲害,是我見過最了不起的人哦!這樣還是不能比嗎?」
純真稚語,教人不知從何答起。
女孩將所有人的沉默當成了認同,開開心心地道:"大姐姐,你到我那兒去好不好?我找我大師兄給你認識,他長得很好看哦,你一定也會和我一樣喜歡他的。"
這是什麼話?
朱瀲彤盯視那張熱切的小臉,這才發現她真的不怕自己!
甩開她的手,朱瀲彤神色僵硬地道:"把這礙眼的丫頭帶走。"
誰想認識她無聊的鬼大師兄,那些個卑微百姓,才不配與她平起平坐。
"是。"趙和自作聰明地將她的反應當成了厭惡,以他自以為是的"處理"方式將女孩拉離。
也因此,朱瀲彤絕對想不到,她一時的倔強,竟為女孩招來了無妄之災,也奠下她往後一連串苦難及錐心血淚的開端--
第二章
揚威武館內苑
悄寂的房內,充斥著凝窒的氣息,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一分難以言喻的沉重,只因前一刻還洋溢著年輕活力的女孩,此時正了無生氣地躺在床上,生死未卜。
不知過了多久——
"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一名俊偉超拔的男子首先打破岑寂,那股自然散發的沉穩氣質及領導風範,能令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聽說小嬋在街上冒犯了那名以任性驕縱出了名的雙月郡主,以致造成現下的情況。"一名同門師弟據實回覆。
「消息正確嗎?「視線由床畔收回,孟靳慎重其事地又問了一次。
事關重大,不得不弄清楚。
"當然,這事兒街上很多人都曾親眼目睹,是雙月郡主的手下將小嬋強行拖離,大夥兒因懼怕雙月郡主的勢力,沒人敢出面阻撓。"說到這兒,同門師弟的語詞更是難抑的激昂憤慨。
"我早就聽聞這雙月郡主的諸多蠻橫事跡了,別人只要不順她的意,下場必會被整得死去活來,只是沒想到,她竟沒人性到連這麼可愛的女孩都下手殘害!"
"對呀!皇親國戚又怎樣?她的命就鑲金帶銀,我們就天生賤命一條,死不足惜嗎?太欺負人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句,同仇敵情的氣勢愈撩愈烈。
終於,角落的男子再也忍不住,悲憤地道:「大師兄,我吞不下這口氣,真的吞不下。」
"阿銓,你冷靜點。"
"我惟一的寶貝妹妹被傷成這樣,叫我怎麼冷靜!"
他從小父母雙亡,妹妹是他惟一的親人,這些年,他們兄妹一直相依為命,同甘共苦的走過人生中的風風雨雨,小嬋是他的心頭寶啊,她要是有個萬一,教他如何向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
"大師兄,請你為小嬋作主!"說著,紀銓雙腿一彎,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孟靳見狀,臉色一變。"阿銓,你別這樣。"
"不,我不起來,除非大師兄答應我!"紀銓倒也固執,動也不動地跪在他面前。
只要一想到小嬸宛如破布娃娃般躺在暗巷之中的情景,他就好想將傷害她的人給千刀萬剮!
「想想小嬋,大師兄啊!她是那麼的崇拜你、敬愛你,如今她受了委屈,你豈能坐視?」
不需紀銓多說,孟靳又怎會不明白?
純真稚氣的小嬋,總是逢人就說:"這個世上,我最敬佩的人就是大師兄了,誰都比不上他!"
這句話,每每惹得紀拴大吃飛醋,直抗議小嬋究竟將他這個親大哥置於何地?
小嬋表達情感的方式很單純直接,喜歡一個人,會很清楚的表達在言談舉止之間,那張發亮的小臉,在仰望著他時,便已明明白白地寫上她的仰慕,無關乎男女之愛,只是一種英雄式的崇敬。
她是揚威武館的小天使,走到哪裡就將快樂散佈到哪裡,每個人莫不對她疼愛有加。
以往武館裡裡外外,總是充滿她的歡盈笑語,而今……
他真的無法相信,如此嬌俏可人的女核,會有人捨得傷害她!
「你嚥不下這口氣,我們誰又嚥得下?」孟靳單手扶起他,堅毅地許下承諾。"小嬋的苦不會白受,我會代她討回應有的公道!"
"多謝大師兄!"紀銓激動地直道謝。所有的師兄弟當中,沒有一個人有大師兄的能耐,他心知只要有大師兄一句話,就一定能替小嬋出這口氣,儘管對方的身家再高貴顯赫也一樣。
「你想怎麼做?」低柔的女音由耳畔響起。
孟靳回首望去。
小師妹一如往常,沉靜地默默跟隨他。
他回她一記笑,不答。
夜,靜得出奇,似乎在醞釀什麼,空氣中流動著某種不尋常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