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濛的薄霧漫上眼眶,秦雲錚淚眼闌珊地看向燃燒中的龍鳳雙燭,淒艷紅光下,點點燭淚,似在為她哀悼。
莫非,這就是她的命?注定她不得夫婿眷愛?
以往,她總能平心靜氣地告訴自己,她能等待,為何這一回,心頭卻多了陣陣刺痛?是否,她又再一次掉入上蒼殘忍的撥弄當中了?
第三章
有沒有一對這樣的新婚夫妻?
當丈夫的,神龍不見首尾,打新婚夜開始便不曾再踏入新房,徹底視妻子如無物;而當妻子的,卻不曾有過一言半句的微詞,溫馴得連生氣都不會。
是的,朱允塵與秦雲錚便是。
她一直以為,她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待遇,然而一日比一日更為深濃的感傷卻告訴她,她其實好在意!
那日,他暴怒地離去,她一直都沒機會向他解釋,她並不是對朱允淮念念不忘,打從他揭下喜帕、與他四目相接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打算忠貞地追隨他,死亦不改其志,她是真的全心全意想將她的一切交給他呀!
與朱允淮稱得上親密的接觸,也只有他喝得酩酊大醉的那一夜,他將她誤當成了他心愛的那名女子,於是吻了她。
那時,她唯一的感覺,只有踏實。
因為他們是夫妻,在名分之外的落實,安定了她懸浮的心,至少,他們有了實質的接觸,身為一名女子,要的,也只是這麼一份安定。
她一直以為,男人與女人之間,大致就是這樣了,溫淡如水,沒有驚濤駭浪,也沒有燎原激情,可是朱允塵推翻了她的想法,他帶給她的,是難以招架的狂熱纏綿,她才明白,原來男人與女人也能這般驚心動魄。
她好想告訴他,她這輩子已認定了他,不管往後情勢如何演變,她都是他的人,可不可以……他也試著喜歡她、接受她?
她的要求不多,只要一點點就好,承認她的存在,讓她守著他,這樣,她就滿足了。但是……可能嗎?她好怕他不要她,那──她該怎麼辦才好?
◎◎◎遠遠的,朱玄隸便瞧見亭子中黛眉輕顰、顧盼流轉間含著淡淡愁思的憂鬱佳人。他很想當作沒看見,但是……唉!少之又少的良心不容許。
他歎了口氣,認命地走上前去。
這對夫妻貌合神離、形同陌路的相處模式,他多少有所耳聞,會演變成今日的局面,全是他一手造就,秦雲錚若是過得不快樂,他難辭其咎。
步上亭子,他朗聲道:「今天的月亮好圓哪──」
誇張的音量,恐怕老鼠洞的老鼠都聽得一清二楚了,更別提是近在咫尺的秦雲錚。拉回恍惚的神思,她眨了眨眼,困惑地望去。「大白天哪來的月亮?」
「咦?太子妃不是在賞月嗎?」朱玄隸用同樣的困惑回報她。
「那是太陽。」她很認真地糾正。
朱玄隸差點失笑出聲。
這女人腦袋瓜真是老實得不會轉彎,要換成是他的香漓俏丫頭,早一腳踢了過來,然後回他一句:你沒吃藥啊?去看大夫!
「唉呀!是、是、是!原來我看錯了。我就說嘛,月亮哪有這麼大、這麼亮。」他配合著擺出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一面還很受教地猛點頭。
秦雲錚這才明白他在逗她,她輕笑出聲。
「對嘛!這樣不是好多了嗎?」朱玄隸問完,隨即不請自來,大大方方地給它坐了下去。「咱們的太子爺怎麼沒陪著蕙質蘭心的太子妃賞月……呃,賞太陽呢?」此言一出,她神情黯了下來。
「怎麼,很糟嗎?」
「你──」她抬起頭,很意外他會這麼說。
「這有什麼好訝異的?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更正確的說,他早料到會這樣了,這允塵太子根本不是塊憐香惜玉的料。
「我是個失敗的女人。」她羞慚地低語。
「別這麼說嘛!你這樣要是還算失敗,那全天下的女人不都該無顏苟活,去撞牆了嗎?」
「呃?」她愣了下,一下子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你長得有很可歌可泣、連鬼都不敢領教嗎?」他反問。
她本能地搖頭。
「那你的身材有到足以構成『人間悲劇』的標準嗎?」
她又搖頭。「也沒有。」
「最後一點,你有落魄到爹爹不疼、姥姥不愛,丟在路邊連狗都不屑瞟一眼嗎?」「沒那麼慘。」
「那就是了。要家世有家世,要臉蛋有臉蛋,論身材更是可以讓男人噴上一桶鼻血,你哪兒失敗了?」
「可……可是……」她一下子聽傻了,忘記原本想說什麼。
「聽我說。你是個很好的女人,任何有點眼光的男人,都曉得要好好把握你,我和允淮,是因為在認識你之前,便已將心交給了另一個女人,否則,我們也會為你傾倒的。我相信,朱允塵不會是例外,就看你願不願意去努力而已。」
「是這樣嗎?」她已分不出他說這些話是不是在安慰她。「可是……他嫌棄我。」「你有讓他嫌棄的理由嗎?」
「我……」不知名的紅暈飄上嫣頰,她羞得難以啟齒。
朱玄隸似有所領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不會吧?!你們到現在都還沒──」他拍著額頭呻吟出聲。「這就難怪了!我說太子妃呀,你饒了我吧!對方是你老公唉,你就不會稍稍施展魅力、勾引一下嗎?」
「啊?」她傻了眼。
「還『啊』!再啊下去,你這輩子就只能獨守空閨了。」真是敗給這對夫妻了,他舉雙手投降!
無力地揉了揉額頭,忍住想仰天長歎的衝動,他道:「我告訴你,男人是最虛榮的動物,如果你讓他自己以『行動』證實你還是黃花大閨女,他也許會嚇得由床上跌下來,但是我肯定,往後他一定會好好疼惜你的。」
熱辣的紅潮以極驚人的速度竄燒上來,秦雲錚張口結舌,好半晌擠不出完整的句子。「你……你怎麼……」
「我和允淮什麼交情?這事瞞得過我嗎?」他知道她指的是「黃花大閨女」那一句。噢,天!她沒臉見人了。
朱玄隸假裝沒看到她的無地自容,逕自說道:「我只能告訴你,如果你重視這個婚姻,就該多少做點實際的努力,與其在這裡哀怨,不如想想該如何抓住丈夫的心,是不?」
「抓住……殿下的心?」
「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你連怎麼迷惑男人都不會吧?」
「我……」她又無言以對了。
算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了。
「套句我的寶貝女人說的話:由我,可以看出全天下的男人十之八九都是『下半身動物』,要想留住一個男人的目光,就先抓住他的慾望吧!」朱玄隸實在有點抓狂,也懶得去理會措辭的問題了。
瞧瞧,他這媒人多盡職,不僅包牽紅線、包送洞房,還包生孩子呢!
唉,苦命的他。
這番驚世駭俗的言論,當場又教秦雲錚羞到想往地底下鑽──◎◎◎心頭煩躁得緊,朱允塵遂沿著御花園一路走來。
驀地,隨性所至的目光定在某一處,盯視著前頭談笑風生的那對男女,黑眸逐漸凝聚冷冽風暴──該死的女人!她就這麼不甘寂寞嗎?才和他成親沒多久,又回頭與舊情人勾搭上!若換成別人,正好讓他有借口休了這名不安於室的蕩婦,可偏偏這人是「她」……他死握住拳頭,一股難言的情緒在心頭翻攪,狠狠揪扯身心,將陰鬱怒火撩至頂點──「你們倒是相談甚歡啊!」
斜倚著亭柱,一道沁寒音律淡淡飄出,不泛一絲溫度的眸光冷睇著他們。亭中的兩人一愕,同時回身。
「殿下──」秦雲錚本能地想奔向他,卻在朱允塵那道足以凍結空氣的冷眸中僵住腳步。
「我是不是該恭敬地參見太子殿下呢?」說是這麼說,可是朱玄隸的口氣,分明沒半點敬畏,也無屈膝的打算。
朱允塵輕扯唇角,扯出一抹凝絕冷笑。「記住這句話,朱玄隸──你小心看好腦袋!」
私通後宮嬪妃,是絕無寬貸的唯一死罪!饒是朱玄隸一身榮寵、再有皇太后撐腰也一樣。他就別讓他逮著證據,否則,他絕對會死得非常難看。
秦雲錚心下一驚,急道:「殿下,別──」
「住口!你給我回房去!」她還敢堂而皇之地向他求情?該死的女人!她把他朱允塵置於何地了?
「要摘本人的腦袋,也得閣下有本事才行。」朱玄隸滿不在乎地道。「太子妃還是D3%A回去歇息吧!免得被某人的無名火波及,那才真是死得冤枉。」
「這……」秦雲錚看了看丈夫陰沉冷凝的臉龐,再看看朱玄隸不當一回事的瀟灑狀,衡量著這樣走人會不會很沒江湖道義?
朱玄隸朝她輕點了下頭,回她安定人心的一眼。
看朱玄隸一點都不受影響的模樣──應該沒關係吧?她可不希望因為她的關係,害未玄隸遭殃。
「你再多看一眼,我會讓你黃泉路上看個夠!」宛如冰珠的話語一字字吐出,顯示朱允塵的耐性已到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