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一句話,雲錚。」
「嗯?」
「我要的,是真實的你。女人,並不是天生就比男人卑微,活出自己的主見與尊嚴來,別讓禮教規條困死了你的意志。」
「那是指──不管我想做什麼都可以嗎?」她小心探問。
「只要你認為那是對的。」他縱容地親了親她額角。
「那如果你生氣怎麼辦?」
「我像個是非不明的丈夫嗎?」
「噢。」有他這句話,她就放心了。
難得輕鬆的心情,秦雲錚偎靠著丈夫堅毅的胸懷,一雙玉腿輕輕垂晃。
允塵說得沒錯,隨性的感覺真好。如果不去管行止合不合宜,由這個角度看下頭的景致,涼爽的清風吹來,還真是陋意舒暢得很呢!
小腳晃呀晃的,一個不留神,足下的繡花鞋甩了出去,無巧不巧,就正好砸到打樹下經過的小太監,登時,樹下的人目瞪口呆,嚇掉了下巴……
這、這、這……是平日端莊優雅的太子妃?
哇──他要去稟告皇上,他們美麗嫻淑的太子妃……嗚、嗚、嗚,被太子殿下給帶壞了啦!
第八章
滌塵居,一向不容任何人佇足。而,秦雲錚成了例外。
當然,還有朱玄隸。但那個傢伙是不請自來,朱允塵可從沒歡迎過他,所以那個不算。
備妥佳餚水酒,就在秦雲錚差點葬身的水池旁,皇上也未帶任何隨從,依約而來。「父皇,您稍等一下,允塵在屋子裡,我去喚他。」說完,秦雲錚快步奔進屋裡。皇上在一旁看得直搖頭。
這秋兒的舉止愈來愈隨性了,以往拘謹端莊的形象都不曉得跑哪去了。看來那些太監宮女說得沒錯,她的確是被允塵給「帶壞」了。
這種「變壞」的方式到底好不好,他無法定論,但是袒露了真性情的她,笑容多了,眉頭也不再深斂,那麼,又何必定要拘泥於外在的行止?
正想著,一陣悅耳的聲音傳來。「快點嘛!我邀了個特別的客人唷!」
這是什麼情形?皇上幾乎啞然失笑。
允塵居然是被她半拖半拉地給扯出屋內。
「喂!你怎麼可以這樣!明明說好只有我們兩個人的,現在多了個程咬金,我還有什麼搞頭?算了,我情願和你回床上去滾。」
「不行啦!」秦雲錚硬是拉回他。「你不要滿腦子淨裝那種東西嘛!這個人很重要的,你一定要見他。」
「哦?」朱允塵頓住步伐,回身看去。「什麼人這麼了不起──」
一見著前頭的形影,他臉色驀地一沈,轉頭死瞪著她。「秦雲錚!你──」她沒讓他有機會發火,趕忙說道:「你們談談,我先進屋去了。」
噢,該死!
她逃命速度太快,讓他想逮都來不及。
冷沉著臉,他迎面望去。「父皇好雅興啊!難得這片讓您遺忘了二十多年的土地,還能讓您提起興致繞上一圈。怎麼?良心發現,來向含怨而終的鬼魂懺悔嗎?」皇上本有心和他好好懇談一番,豈料他一開口,便是句句如針帶刺的尖銳言詞,教他堂堂九五之尊怎生吞忍?
「朱允塵,你不要太放肆了!別說只是小小的滌塵居,整個皇宮,沒有一個角落朕不能去,脫毋需向你交代什麼!」
「是啊!就像你可以輕而易舉地毀了任何人,隨心所欲的決定每個人的榮辱貴賤,如我、如我可憐的親娘。我無所不能的父親大人,你還有什麼辦不到的呢?」「你──」沒錯,他承認他是愧對他們母子,但也還輪不到他這般目無賺他慕萄鄧□*「別以為朕拿你無可奈何,你再這麼狂妄放肆,必要時,朕隨時可以廢去你的太子之位!」他實在是被惹惱了。
豈知,朱允塵竟滿不在乎地冷笑。「你廢呀!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連情深義重的結髮妻子,你都能眼也不眨,冷酷無情的遺棄了,我朱允塵算什麼?充其量不過是個不小心冠了你的姓、沒人願意承認的孽種!」
在允塵心中,他竟是給了他這樣的感覺?一個沒人願意承認的孽種?
皇上此時才驚痛地恍然明白,他竟將自己的兒子傷得這麼重!
「允塵──」
「曉得內疚了?」朱允塵悲諷地大笑。別問為什麼,他就是好想笑,怎麼也止不了,點點淚光漾上眼瞳,笑聲盈滿滄涼。「你知道嗎?為了等你這一聲歉疚的呼喚,娘等得心力交瘁,夜夜以淒涼點綴,但是她等到了什麼?是含悲帶怨、撒手人寰!而你呢?左擁紅粉,右抱佳麗,可還記得這個情義深重的女人?可知她到死都還惦著你、盼著你,期望你終有一日會相信她的清白,回心轉意地給她一記憐惜的擁抱?沒有!她什麼都沒有!若要說她真錯了什麼,那便是她不該對你這個無情無義的男人抱予太大的期望!」一字一句,全是多年來壓抑的悲恨,刨出點點血淚,說得皇上啞了聲,無言以對。「別……別這樣,允塵,再怎麼說,朕也是你的父親,你娘若在天有靈,也不會希望看到我們彼此仇視的。」
「父親?呵!這句話你早二十年前就該說了!你知不知道,娘是怎麼一滴血、一滴淚,拚了命才把我生下來的?她甚至只能自己咬斷臍帶!你自己說,你對得起她嗎?二十年來,你盡過一天當父親的責任沒有?屬於我的一切,你全給了那對母子,今天又有何面目來和我討論三綱五常?對朱允淮說去吧!我沒這麼好福氣,有這麼個尊貴無比的父親!」
皇上這才了悟,允塵錐心的恨意,比他所想像得還要深!纏入骨血的心結,如何化解得了?
「既然──你這麼鄙視朕,以及朕的一切,那又為何不計代價地取得太子之位?只是為了報復?」他一直以為允塵會接下太子名銜,多少是承認自己的身份,以及他這個父親的,如今想來……怕是太過於樂觀了。
「既然是我應得的,為何不取?」他沉聲譏諷。「別以為人人都冀求極天富貴,在我眼中,這太子虛名,根本一文不值!取下它,只是為了告慰娘親在天之靈。你曉得,滌塵居之名是誰取的嗎?你又曉得,我為何以塵為名嗎?是娘!她要我記住今日宛如塵土般受人蔑視的屈辱,要我有朝一日,能夠洗去悲辱,活得抬頭挺胸、傲視群倫!」沒什麼好說了……這孩子,是打心底鄙恨他呀!
皇上終於看清這點,從他質疑允塵的身世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失去了這個兒子,就如同那道遠去的縹緲芳魂一般,再也不可能挽回了……
◎◎◎砰!
開門聲響徹雲霄。
秦雲錚差點被震得跌下椅去。
「允……允塵?」她看著門口一臉怒容的朱允塵。「怎麼了?你和父皇沒談妥嗎?」「你還有臉問!」他三兩步逼近她,一把扣住她纖細的手腕。「是誰要你多管閒事的?你以為你這麼做我就會感激你嗎?」
「我沒這個意思……我只是……看你和父皇這樣……我很難過,我只是想化解你們之間的不愉快,畢竟,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不該耿耿於懷……」
「我的事用不著你管!你以為你瞭解多少?憑什麼自以為是?我早就該想到的,你和他根本就是沆瀣一氣,我居然還傻得去相信你。」他簡直氣炸了!生平頭一回對一個人付出信任,沒想到她竟幫著別人算計他!
「不是這樣的。別誤解我,允塵!我是你的妻子呀!我會這麼做,全是為了你──」「我不需要你多管閒事!你以為你是誰?上過幾次床,就以為自己有多特別了嗎?告訴你,我有過的女人,不只你一個!在我心中,你什麼也不是,聽清楚了沒有!」漲滿胸臆的怒焰燒掉了理智,他憤怒得口不擇言,當然也不會留意到這番話有多傷人。原來……如此。在他眼中,甚至不曾將她當妻子看待,所以,也不認為她有資格過問他的一切……
秦雲錚咬著唇,忍著不讓淚水滑落。
她一直都知道,他並不是真心想娶她,但是這些日子以來,他對她這麼好、這麼包容,她以為他已經開始接受她了,沒想到,到頭來,仍是她在自作多情,她,只是他暖床的女人之一而已……
見她無盡淒傷地咬著唇沉默不語,無名的悸疼把住他的心,他發現,他怎麼也無法漠視那張楚楚堪憐的容顏。
該死!他竟讓這個小女人吃得死死的,完全左右了他的情緒──朱允塵莫名地為此而慍惱。
「省省你的眼淚,秦雲錚!這對我不管用!」
「聽我說好不好?允塵。父皇是真的有心補償你,你就給他一次機會,也給自己一次機會……」
「你該死地還敢提這件事!」他咬牙切齒地瞪著她。
「我情願讓你討厭我,不理我,我也要說。允塵,我真的不希望你再拿往事來折磨自己,我想看你真心的笑容……就算……就算你再也不想看到我,也沒有關係,只求你依巍富回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