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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樓雨晴

  她的表情好認真,像是非要討個答案不可,不容他迴避。

  於是他答道:「大小姐就是大小姐,無所謂喜不喜歡。」換言之,就是沒感覺。

  「那我呢?」

  風無痕震了下,被她問住了。

  「小姐為何……」她的神態太不尋常了。

  「你只管回答我!」

  「小姐是主,無痕誓死護之的人。」他一輩子都只能有這樣的答案。

  「好,我懂了。」她疲倦的閉上眼。原來,她真的在負累無痕。

  「小姐?」這樣的她,太令人憂心了。

  夜雪卻沒給他開口發問的機會。「無痕,我想上姜家一趟,雅璇好久沒來了,前幾天聽爹說她病了,我想去看看她。」

  心緒莫名的低落,她好想找個人說說話,以前有無痕,可是現在這些話不能對他說,她只能找知心的雅璇。

  「屬下護送小姐前往。」

  「不用了,備轎讓幾個家丁陪我去便成,姊姊出閣在即,府裡很忙,也許有需要你的地方。」

  風無痕欲言又止,最後終究什麼也沒說,沉默的依了她的意。

  好一陣子沒見到雅璇,夜雪感覺到她比起以往似乎略顯清瘦,爹說她病了,看來是真的。

  「怎麼回事啊,雅璇?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雅璇好像沒比她好到哪裡去,她還要拿她的事來煩她嗎?

  「害相思呀!」姜雅璇朝她俏皮的眨了眨眼,說得不正不經的。

  「害誰的相思?」不會吧?雅璇也有喜歡的人了?有沒有那個可能,她的隱憂成了真,雅璇與姊姊一般……

  當然是你那個卓絕出眾的風護衛!姜雅璇歎息著暗想。

  「說笑的啦,你還當了真。」

  「是嗎?」夜雪半信半疑的看了她一眼。

  姜雅璇連忙扯開話題。「對了,我都忘了問你,怎麼會突然想到要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

  「是……」話欲出口的當兒,她改變了主意。「也沒什麼啦,只是聽我爹說你身子不適,過來看看。」她故作輕快的打趣道。「記得以前某某人不是常說我和西施有得比嗎?曾幾何時,那個說生病是我的權利的某某人也「東施效顰」起來了?」

  「好哇!你登門過戶的來嘲笑我!」說著,粉拳就揮了過去。

  「喂、喂、喂!你別趁著無痕沒在我身邊就欺侮我!」她嚷嚷著閃躲,同時留意到雅璇在聽到無痕的名字時,神情不明顯的怔了一下。

  她也停住所有的動作。「雅璇,你有心事,是不是?」

  「呃?」姜雅璇不自然的瞥開視線。

  「是無痕,你喜歡無痕,對不對!」她更加肯定的問了出口。

  「你--」姜雅璇見鬼般的瞪大眼看她。

  果然被她猜中了!夜雪分不清心中是何滋味,酸酸苦苦的。「無痕知道嗎?」

  姜雅璇也不想再費心掩飾,幽怨的歎了口氣。「他知道,可是他拒絕了。」

  「他有說為什麼嗎?」

  姜雅璇抬眼直視她。「你,因為你。」

  「我?!」夜雪失神的看著她。

  姜雅璇輕扯了下唇角,悲哀道:「他的一切都掌握在你手上,你還不清楚嗎?」包括他的心,人人求之不可得,而她卻輕易握得牢牢的心!

  但夜雪卻誤會了!

  她跌退了-步,血色從臉上褪去。雅璇這是在說,她掌握了他的自由、掌握了他的意志嗎?是她困死了他,不讓他有自由翱翔的空間?

  知不知道是一回事,但是由他人口中說出來,她還是難以承受。

  無痕是那麼狂傲不群的人,而她,卻用無形的網套住他,她不敢想像,這些年來,無痕是不是會覺得困乏無力,只因為她依賴他太深,表現出一副不能沒有他的樣子,所以才會教他放不下、走不得?

  姜雅璇見她臉色蒼白,嬌容既荏弱又迷亂,不由得憂心的輕喊:「夜雪?」

  風無痕愛她的事實,不至於令她這麼震駭吧?他若不愛她,怎會傾盡心力的以生命在呵憐她?連她這個局外人都看得出來了,夜雪本人怎麼可能不曾感受到他癡狂濃烈的深情呢?

  「雅璇,對不起……」她無力地輕吐出這幾個字。

  連她都覺得自己很不該,難怪姊姊恨她,雅璇為什麼不怪她呢?

  「傻瓜,有什麼好道歉?這種事是勉強不來的,我早就認了。」很多事,一扯上感情,是與非很難有絕對的定論,風無痕愛她,因為她值得,自己還能說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只是一逕地喃喃重複著這句話。

  都是她害的,姊姊的怨、雅璇的悲,還有無痕的不快樂,全都是她……

  剎那之間,她覺得全身的力氣全都被抽乾了一般,空空洞洞,迷惘得感受不到人生的方向,因為呵,她生命的重心一直以來都是無痕--

  夜雪這個樣子,雅璇實在不放心,一問再問,她又什麼都不說,於是她只好請她大哥姜驥遠抽個空護送她回家。

  夜雪一回來,風無痕便立刻得知,她與一路上盡責護送的姜驥遠一踏進後院,他便尋了上來。

  「小姐。」他喚了聲。怎麼回事?小姐臉色好蒼白!

  夜雪本能地往他的方向偎,連多說一句話都顯得無力。

  風無痕接住她,質問的目光森冷地看向姜驥遠。

  「沒發生什麼事,真的!」姜驥遠立刻澄清。

  依兩家的熟稔程度,他對風無痕哪會陌生,不及早解釋的話,那後果他一點都不難想像。瞧,風無痕的眼神多讓人膽寒,他可吃不消。

  「小姐?」他半信半疑,視線往下移,無聲詢問。

  夜雪搖了搖頭,虛弱地依附著他。

  她覺得好累、好累,什麼也不願去想了。「無痕……我……頭疼……」

  她這副荏弱無助的模樣,看得風無痕好生心疼。不避諱外人在場,他動手橫抱起她往內走。

  無痕的胸懷,還是這麼的溫暖,倚偎在這兒,她覺得好安心。

  悄悄地,她伸手環抱住他。

  風無痕震了下,異樣的表情一閃而逝,很快地又回到最初的平靜無波。

  他一貫沉穩的將她放在床上,動手就要替她脫去繡鞋。

  「無痕不要!」她出聲阻止。「這太折損無痕了。」

  要一個大男人替女人脫鞋,會不會太委屈無痕了?就算是她將來的丈夫,都未必肯如此屈就自己,以前她會覺得自己被百般呵護著,不會多想,可是現在,她卻覺得這是對無痕的一種侮辱,折損了一個男人最基本的尊嚴。

  風無痕在她制止時頓了下,然而在聽到她的理由後,沒再猶豫的堅決替她將鞋襪給脫了,在她的歎息聲中替她蓋上被子。

  「小姐有心事。」他全無疑問的指出。以前的小姐,心思單純,不會想這麼許多的。

  「沒……沒有。」很沒說服力,但她還是否認了。

  「屬下不能讓小姐信任嗎?」話中竟有了微微的傷懷,被摒棄於她的世界之外的滋味,是意想不到的難受。

  「不是這樣的!」她就是怕自己的過度依賴,會成為他扛不起的負荷。

  「那麼屬下願聞其詳。」

  他非得打破沙鍋問到底不可嗎?

  心亂之下,她牽強的低吟。「我頭疼……」

  此話一出,風無痕輕而易舉的讓步了。

  「小姐歇著,屬下去請大夫。」平穩的語調,仍是不小心洩漏了他的焦灼。

  「不用了,讓我休息一下就好。」

  「可是……」

  「真的沒事,無痕放心。」

  風無痕深深望住她。「晚膳時,若仍無改善,就由不得小姐了。」他難得的強硬,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用來對待她。

  「嗯,全聽無痕的。」

  目送他離去的背影,她看得出無痕很不放心。

  她又讓他憂心了。為什麼她總是在令無痕苦惱?

  她歎了口氣,才閉上眼沒多久,開門聲又傳入耳畔。

  「我都說我沒事嘛,無痕放心好不--」聲音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向來者。「姊姊?」

  朝寧從來不會主動找她,夜雪料準了她是有話跟她說,而且和無痕脫不了關係。

  她由床上坐起身來。「姊姊快嫁人了,有沒有像大嬸們說的那樣,有著羞怯又不安的待嫁女兒心?」

  「你自己嫁嫁看不就知道了。」俞朝寧不耐煩地哼道。「你也別幸災樂禍,很快就輪到你了。」

  「我不……」夜雪百口莫辯。她真的沒有那樣的意思呀,她以為這陣子姊姊看來很平靜,應該是能接受事實,並且釋懷了才是,沒想到……

  姊姊對無痕用情比她想像得還深。

  「怎麼,咱們的小西施又病啦?那個比狗還忠心的奴才呢?怎麼沒有卑躬屈膝的在這兒伺候我們的寶貝小姐呀?」朝寧語帶惡毒的嘲弄道。

  夜雪終於懂了,姊姊是來傷害她的!

  「姊姊為什麼非要羞辱無痕?」姊姊深愛無痕的,不是嗎?她聽了都心痛,那姊姊如何忍心?

  「羞辱?哼,反正他也習慣了,除了最蠢的你之外,早些時候的那幾年,誰把他當人看過了?」

  習慣了……

  這三個字如利針戳入心扉。無痕是人呀,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卻如塵上般受人蔑視,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就算不自慚形穢,尊卑觀念也會深植心中,所以他嚴守著主僕分際,拘謹得絲毫不肯逾越,她不由得要想,他這些年來不離不棄的追隨,為的是否就是要報答她給了他一分尊嚴,不曾將那張「竊賊之子」的標籤貼在他身上,讓他在她面前能挺直身軀,呼吸更自在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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