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靖懷抬起眼,恍恍惚惚,他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透過迷濛的意識,依稀見著了那張繾綣心臆的女孩……
「妍——」
捉握住流連在他頰邊的小手,出其不意的一扯,毫無防備的常語歡驚呼一聲撞進他胸懷。
「靖——」她傻了眼!
來不及反應的當口,他已旋了個身,親密的與她疊合,熱切的唇奪去了她的聲音。
狂熾的情潮來得洶湧,他不顧一切,分不清現實夢境,只是激烈地、飢渴地亟欲捕捉心靈深處渴望已久的似水溫柔。
他太累了,累得再也承載不了更多的愁,所以一旦尋著契合靈魂的醉心滋味,便再也無法放開。
常語歡根本沒料到會有這種突發狀況,整個人都傻了。
她知道他是將她當成了另一個女孩,但她不是啊!一而再、再而三,這個替身,她當得好悲哀!
「別哭……」他柔聲低喃,在幽幽清淚跌落的當口銜去了它。「有我愛你、憐你呀,別哭了好嗎?」
常語歡輕咬著唇。她知道,他這句話是對妍妍說的,不是她,他的心從來就不曾容下過她。
「你知道嗎?我也好愛、好愛你,為什麼你總是看不見……」
「我知道、我知道!別哭啊,你哭疼我的心了……」他說得好溫柔,語氣充滿著揪心的憐寵,降下唇再一次捕捉她的甜美。
常語歡閉上眼,阻絕滿溢的淚,也關上心門不讓自己思考,帶著無悔的深情,啟唇迎向他的探索。
這一刻,她只想全心全意的感受他的柔情,欺騙自己他也是愛她的……
很傻,她也知道,但是太多的愛怨交雜,她已分不清對錯了。就算最終只能心碎,起碼也讓她保留更多屬於他的記憶典藏心中。
脫軌的情潮一路延燒,燒掉了現實與幻境的阻隔,惟有彼此真實的膚觸,交會兩道空虛的靈魂,掌握著對方的每一分心跳,以及情悸心動——
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但並不驚惶,只是用著濃得泛疼的深情,迎接他進入她的生命。
看著我、看著我!我不是妍妍哪!就這麼一次,別把我當成她,好嗎?
她在心中無聲的吶喊著,當疼楚尖銳的泛開,閃動的淚再次墜跌。
他將她抱得好緊,一波波灼熱狂野的激情律動,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痛楚與歡愉,正如她煎熬的心,有苦澀也有甜蜜。
???
當一切回歸最原始的平靜,常語歡糾葛的心卻再也平靜不了。
她終究還是得面對自己的悲哀。她只是一名替身,等他清醒之後,他們又該如何去面對這難堪的關係?
將最純潔的自己交給他,她並不後悔,但是他呢?她不知道自己夠不夠勇敢,足以面對他懊悔厭棄的表情……
若真到了這個地步,她又該如何自處?
不!她一定沒辦法的,就因為太愛他,愛得一無所有,所以她更要保住最後僅剩的一絲尊嚴。
於是,她有了決定——當機立斷抽出壓在他身下、代表著縱情鐵證的被單,他抗議的咕噥了兩聲,看在她眼裡忍不住微笑。
「你活該,誰教你連生了病都不安分,冷死算了!」
不過說歸說,現在的他全身暖呼呼的,哪還有方纔的落魄樣啊!
???
低吟了聲,腦子有片刻是空白的,然後思緒一點一滴湧回腦海。
下雨、墓園、常語歡的出現,然後他虛弱地病倒了……再來呢?再來是什麼?
耿靖懷緊皺著眉頭,拚命的回想。
他好像做了一場好長好長的夢,由那個春陽普照的午後,初遇眼兒彎彎、清新宜人的女孩,那一抹清甜的笑在他心底烙下痕跡,勾動初情悸動的心弦,淺淺餘音蕩漾不休,於是有了往後交織著血淚與磨難的重重情殤。
一切,全由那記淺笑開始。
一句以身相許下,情根深種。
他閉了下眼,彷彿還感覺得到那靈魂交會的狂撼滋味……只可惜,那只能是夢,他的心已死、情已絕,除了夢中追尋,他無法真實擁有。
「妍,是你嗎?是你入夢來慰我寂寥?除了你,我不知道誰還能夠這樣地牽動我的心……」
正欲推門而入的常語歡,正好捕捉到這句話。
她強抑下酸澀的感覺,展開微笑迎向他。「我就猜你大概也該醒來了,我替你煮了點清淡好消化的粥,快點吃了,等會兒好吃藥。」
耿靖懷沉下臉。「怎麼是你?」
「閣下還挑啊?行!等你好了,自己上街逛逛,什麼環肥燕瘦的貨色都有!」
對於她慧黠的言論,耿靖懷連眉都沒挑。
「出去。」
常語歡張口想辯個兩句,轉念一想:生病的人最大嘛,不必計較。
「是,小女子礙你的眼,影響你的食慾,我走就是了。但條件是:你一定要吃完哦!」她將食物端到床邊的小几上,連同藥包也不忘擺在旁邊。
耿靖懷厭煩地正想開口斥離,她也早料到了,先他一步閃身出了房門。
眉心攏了起來,他想也不想地推開她送來的粥。手才碰到碗,腦海浮起她殷切交代的模樣,一時竟也使不上力來。
這股情緒來得怪異,就是不忍心違逆她的心意。她閃動著朝氣的熱切眸光太過於燦亮,照拂了他內心陰暗的角落,帶來些許暖意……
好熟悉的情懷呵!
想起那樣一雙眸子將會黯然失色,他再也狠不下心,妥協的端起碗,一匙匙的送入口中——
???
半個小時後,常語歡又晃進房來。
「嗯,不錯。要不要賞你一記香吻啊?」她嬌俏地眨眨眼,回他一記燦笑。
這時,他又矛盾的感到自我嫌惡起來。
該死的耿靖懷,你在做什麼啊?幹麼要這麼顧慮她的心情?不是執意傷她嗎?那又為什麼情緒總是不由自主的受她牽引?
他懊惱地抿緊了唇,不發一語。
常語歡不曉得他百轉千回的心思,只當他又在和她嘔氣,也不以為意,反正他從來也沒給過她多好看的臉色,早就習慣了。
「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再叫我一聲。」
這樣的她,看進耿靖懷眼中更是氣悶。
她為什麼要這麼逆來順受?不管他口氣多差,她總是笑臉迎人,其實她大可以不必忍受他的,她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常語歡,你到底想怎樣?」他真的弄不懂她的行為。
「啊?」她先是呆了一下。「我剛才有做什麼嗎?」
他現在的脾氣說風是雨,難捉摸得很,而她則是動輒得咎,所以就算她什麼都不做也會犯到他的忌諱,她一點都不意外。
「你……該死的!」就是什麼都沒有,他才煩躁。
她明明什麼都沒做,他卻一而再、再而三被她攪得心神大亂……
「不錯,有力氣罵人了,這表示你復原得挺快的。」她點點頭,擔憂的心情稍稍寬慰了些。
可——惡!耿靖懷握緊了拳。「夠了!常語歡,你天生反骨嗎?我們根本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別淨纏著我行不行!」心,一陣刺疼。她知道自己又被他傷了一回。
她佯裝若無其事地輕笑。「別淨說些氣話了,你還是好好休——」
「你聽不懂我的話嗎?不管你有什麼目的、什麼企圖,或是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那都沒用,你別白費心機了!」他躁鬱地朝她吼道,一口氣傾出堆積已久的滿腔慍惱。
「我圖什麼?我要什麼?」這番話聽進她耳中,激起濃濃的悲澀。「你以為,你還有什麼好讓我圖?我無怨無尤為的又是什麼?」
他猛地一震,驚愕地抬眼瞪視她。「你什麼意思?」
她輕輕笑了,雖充滿了苦澀。「如果我說,我愛你呢?」
空氣在這一刻凍結。
耿靖懷忘了呼吸,表情一片空白,好似連思考能力也一併停擺。
層層隱抑的矛盾,早折磨得他透不過氣來,而今,她的一句話,無疑是導火線,那股無名的情緒瞬間爆發開來!
他狂聲大笑,笑得好諷刺,笑得好激狂!「哈哈哈!瞧瞧我聽到了什麼?你愛我?你居然說你愛我?!我耿靖懷何德何能,讓一對雙生姐妹為我情有獨鍾?太可笑了,我一定是瘋了。」
「靖懷!」他的反應令她難堪地浮起淚光。「你可以不在乎,但是你不能如此嘲弄我的感情!」因為,那對她的傷害是無法言喻的……
他驀地止住了笑,悲厲的目光射向她。「我最心愛的女人,原本還有一線存活生機,而你卻用你的輕率大意毀了它,如今,你居然回過頭來告訴我,你其實是愛我的?你還要我怎麼反應,叩首謝恩嗎?」
他愈說愈激昂,情緒全然失控,不慎揮落了床邊的瓷碗。
「不是這樣的……靖懷,你聽我說……」她淚花紛墜,上前想安撫他。
「我不聽!事實就是事實,再說什麼都改變不了!」拒絕她的深情,拒絕她的撫慰,也拒絕著她的碰觸,他只知道她的無心之過,斷送了一條命,他沒有辦法原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