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推翻了長年以來的期盼與夢想,她還剩下些什麼?心,好空洞、好迷惘……
「因為這個妻子根本不是我要的!」早認定了從頭到尾都是一樁陰謀,他心頭有著太深太濃的怨忿,鐵了心地只想傷害她,不去理會自己是否殘忍。
「如果你夠聰明,現在還來得及坐回頭轎返家,這樁婚事就此作罷,你我橋歸橋、路歸路,再不相干。」
戚水顏倒吸了口氣。
他怎麼可以說出這麼無情的話來?若她真坐了回頭轎,往後她要怎麼做人?因她而蒙羞的家人,又將承受多少奚落與難堪?
「不,不要!我既已嫁進傅家,就絕無回頭的可能,就是死,我都要死在這裡!」
傅磊咬牙瞪住她,緊握的拳頭重重往桌面一捶。「好!你不走,我就逼到你走!到時被人休了更難看!」
「我沒做錯什麼,你不能休了我!」她心急地表明。
說到底,她就是要死賴住他就是了!
傅磊恨聲道。「你真是夠厚顏無恥了!」
嫌惡的話語,有如一把利刃,狠狠劃過心扉。戚水顏咬著下唇,忍住悲屈。「不論如何,我們已經是夫妻了。」
「誰和你是夫妻!」像是多難忍受這個詞彙,滿腔鬱悶無處發洩,只能懊惱地掃落滿桌杯盤表達不滿。
乒乒乓乓、落了一地的瓷器碎裂聲撞擊著她的心坎,她驚怯地縮了縮肩膀,凝著淚無法言語。
不慎掃落的紅燭燃上桌巾,與火焰紅光融為一體,再加上灑了一地的酒精助燃,火花一下子便竄燒上來。
戚水顏駭白了眼,那刺目的火熱,勾起了她極力隱藏的驚駭記憶。
「火……燒起來了……好多好多的火……」她想尖叫,但是扼住的喉嚨,只能發出懼極的顫音。
她跌跌撞撞地往後退,撞著了妝抬,卻感覺不到痛,只是惶恐地跌坐地面,蜷縮在角落。
左頰彷彿又隱隱作痛起來,無以名狀的恐懼朝她席捲而來,揪住了每一根知覺神經,她無法思考,只看得見眼前的火焰,不斷、不斷地朝她燒來,她好怕,誰來救救她?
這是什麼白癡反應?
傅磊皺起眉頭,看她嚇得面無血色,渾身顫抖。
「閉嘴!你吵死了!」他受不了地吼了句,端起木架上平日梳洗用的水盆,一把潑熄了企圖竄燒的火光。
「戚水顏!你人醜也就算了,難道還是白癡嗎?」沒見過有人蠢成這德行,著火了不去想辦法滅火,只會拚命的在一旁發抖,有沒有腦袋啊!
「我、我……」情緒稍稍平定的戚水顏仰起淚眼,驚魂未定的空茫瞳眸,定在他盛怒的臉龐上,一片空白的腦子,找不出一句話來回應。
傅磊快氣炸了!要他忍受這個要臉蛋沒臉蛋,論智慧又腦袋空空、笨拙得要命的愚蠢女人一輩子,他還不如死了痛快。
「你到底走不走!」
「不。」本能地,她就是答了出來。
「好!這是你自找的。別怪我沒提醒你,我絕對會讓你度日如年,悔不當初!」
「沒……沒關係。」嫁了他,就是他的人了,他要怎麼對她,她只能從命。
「你!」她該死的竟敢不把他的威脅放在心上!以為他只是隨口說說嗎?好,那就走著瞧了!就不信無法折磨得她主動求去!
「你——要去哪裡?」見他甩袖而去,戚水顏怯然喚住他。
「去任何女人的床上度夜!你就慢慢守著你有名無實的傅夫人頭銜到死吧!」話尾一落,他頭也沒回,重重地甩上房門離去。
驚人的關門聲,震出了她的淚。
一室的淒冷,決然而去的夫君,這就是她的新婚夜。
第二章
縱然沒有夫婿的眷憐,戚水顏仍是依著禮俗,天一亮便前往公婆所居的院落奉茶。
「爹,娘,請用茶,願您長壽康泰,福祿綿延。」
「好、好!」兩老滿意地點頭微笑,喝了茶,忙不迭將她扶起。
「來,顏兒,看看娘給你的見面禮,喜不喜歡?」傅夫人親切地將她拉來一旁坐著,牽起她的手套入一隻翠玉鐲子。
「這怎麼行呢?媳婦不能收的——」戚水顏連忙要推拒。
「這是我這初當人婆婆的想疼兒媳,誰敢說不行!除非你看不上眼——」傅夫人板起臉,故作不悅。
「當然不是。娘,您別生氣,我收,我收下就是了!」戚水顏信以為真,慌得不知所措。
「好了,夫人,你就別逗她了,顏兒才初到我們家,你可別把人家給嚇壞了。」傅聖元取出另一隻金鎖片。「這長壽鎖片,是你和磊兒成親之前,爹特地去打的,上頭還刻有吉祥如意的字樣——還有,不必費心拒絕了,這可不是要給你的,只是暫時寄放在你脖子上而已,將來要給我孫兒的。」
好話壞話全讓人給說盡了,她能怎麼辦?當然只有恭敬不如從命了。
「瞧瞧這老頭有多寒酸,一樣禮就想打發兩個人。」傅夫人忍不住扯了個後腿。
戚水顏心知兩老是在開玩笑,這才放鬆心情,展顏一笑。恭敬地屈膝讓傅聖元將鎖片戴上。
「咦?你那隻玉如意呢?聽你娘家的人說,你打小從不離身的。」光潔的頸子一覽無遺,不見玉如意,傅聖元不免狐疑。
笑顏一僵,戚水顏不甚自在的偏開頭。「我收著了。」
「是嗎?」傅聖元懷疑地看了她一眼,總覺得有哪裡不大對勁。他一生閱人無數,顏兒太單純,說謊時無法坦然迎視別人的月光,教人一眼就能看穿。
「那渾小子呢?」傅聖元看了看她身後。
「他—一有事要忙,出門去了。」戚水顏斟酌著字眼,用最婉轉的方式回答,沒說出兩人之間的衝突。
傅聖元臉一沉。「何不說他根本一晚都沒待在房裡!」他就不信有什麼事會重要到非得在新婚第一天就得趕著處理,這小子分明存心不讓顏兒好過!
戚水顏被他揚高的音量駭著,難堪得答不上話。
「顏兒,你老實告訴娘,磊兒待你不好,是不是?」傅夫人看出端倪。
她的沉默,無疑是最好的答案。
傅聖元怒上心頭。「這渾小子!我千交代萬交代,要他好好善待你,他竟敢當耳旁風!他有種就一輩子都不要回來,否則我非好好教訓他———」
「不要!」戚水顏直覺驚喊。「真的不要,爹,這不是他的錯。」
「不是他的錯,難不成是我的錯?他都這樣對你,你還替他求什麼情?!」
「不是的,爹。」她搖著頭,淒柔地抬眼。「你早該讓我知道,他根本就不願意娶我。這樁婚姻,全是我們在一廂情願,他已經夠委屈自己了,我們還能再要求他什麼呢?索討他根本給不起的真心嗎?我怎能如此厚顏無恥!」昨晚,她想了一夜,反覆思索著他們之間的一切,愈想,就愈能明白他的震怒所為何來。
不怪他,真的不怪他,他會如此,又何嘗不是被逼出來的?他也有怨啊,在所有人都聯合起來欺騙他的時候,還能期望他給予多友善的回報?
她,也必須負上一部分責任的。
「傻孩子,你只替他想,那誰來替你想?」她的委曲求全,讓傅夫人好生不捨。
這孩子只會體諒別人的難處,卻忘了她自己也是無辜的啊!他們禁不住要想,當初極力促成這段姻緣,是否錯了?原先的報恩之意走了樣,會不會到頭來,反而苦了這善良的孩子?
戚水顏搖搖頭。「是我不好。得不到夫婿眷愛,也是我自己該去面對的問題,讓兩老替我們夫妻的事操心,我已經很過意不去,如果再為了我,壞了家庭和樂,那我真的是萬死莫贖了,爹,求你別讓顏兒成為傅家的罪人,好嗎?」
「這樣——不是太委屈你了嗎?」她的善解人意,讓傅聖元看在眼裡,疼在心底。「把你娶進門,本是想好好疼惜你,你若過得不好,我要怎麼向你爹娘交代?」
「不礙事的,爹言重了。」戚水顏強綻笑意。「顏兒真的不覺得委屈,爹娘如此疼惜,對我來說就已經很足夠了,我和相公的事,就讓我們自己解決吧!」
「這——」萬一他那混帳兒子更加得寸進尺地欺負她,那怎麼辦?依顏兒溫順的性子,一定只會逆來順受。
「求求你,爹——」她軟聲央求。
禁不住她的軟言乞求,傅聖元只得無奈首肯。「那小子要是做得太過分,你一定要說出來,爹娘會為你作主。」
「會的。謝謝爹,謝謝娘。」戚水顏舒眉笑開,寬了心。
傅家二老相視一眼,同時在心底一歎。
他們只不過答應她不去苛責那個虧待了她的丈夫罷了,她卻開心得像是他們賜給了她多大的恩惠……唉!她如果不是那麼的靈慧冰心,也不會教所有人都將她給疼進心坎裡,他這兒子如果不是鐵石心腸,終有一日,也會明白他所得到的,是多美好的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