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聽!是幻聽吧?!他怎麼可能真的說了那句話!
她相信她現在的表情一定很呆,微張著小嘴直愣到外太空,就算蚊子飛過也無法讓它合上。
他索性低下頭,很順理成章地貼上她像極邀約的嘴。
那──現在又是怎麼回事?他吻她,也是幻覺嗎?唇上真實的觸感,會是出於幻覺?
他的吻是真的;溫溫的、柔柔的吮觸也是真的;密實堅定的擁抱更是假不了……
「我真正喜歡的人是你,聽清楚了嗎?」他又說了一遍,一字一句,清晰無比,讓她連絲毫錯辨的可能性都沒有。
「騙……人!你明明拒絕過我。」聲音顫抖得可以幫恐怖片配音了,現在才知道,她也有製造驚慄音效的潛質。
她看見他的眉頭又慢慢聚攏起來,像是她丟給了他什麼跨世紀之謎,她想,就算叫這醫學系高材生去解剖最精密的腦部結構,或許也比回答這個問題要簡單一百倍。
大概有一世紀過後吧,他困難萬分地擠山回答。「什麼時候?」
對呀?什麼時候?腦子呈當機狀態,一時搜索不出來。
算了,現在不是翻舊帳的時候。
「那你怎麼不早講?」
「你不是那種隨便的女孩子,我說了你也不會接受。」
她愣愣地,口水卡在喉間要上不下。
事實上,她就有這麼「隨便」,不但會歡天喜地的接受,還會大方地給他一個香吻……
話全讓他說完了,她能說什麼?
除了心虛尷尬地低頭傻笑,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抱歉。」他鬆開手,退開一步。
咦?他道什麼歉?怎麼不再多抱一下下?她才剛喜歡上倚偎著他的感覺耶……
「我的話說完了,以後不要再把我和其他女孩扯在一起。晚安。」
喂喂喂!就這樣走了哦?這年頭說話都不必負責的嗎?
「任、任牧禹──」
他止步,偏頭等待。
「呃──」接下來怎麼辦?人家都說她不是隨隨便便的女孩了,好歹得顧一下女性矜持,總不能還要她主動開口吧?可是……
「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楚。」
「不要把我和其他女孩扯在一起。」
「不是,再前面。」笨蛋!誰要聽那一句了?!
他想了一下。「你不是隨便的女孩?」是這一句嗎?
「再、前、面!」她咬得牙齦都快出血了,這傢伙是真呆還是裝傻啊?
「嗯──」他又出現那張一0一號的困擾表情了。「是我喜歡你這一句?還是你不會接受?」
「好。」她飛快接口,差點讓口水嗆死。
「好什麼?」他愣愣接問,呆得天打雷劈。
「你、你──」她早晚有一天會被他氣得腦中風!
就在她思考著是要自己跳下陽台了此殘生,還是直接將他丟下去一了百了時,他似有所悟地睜大了眼。「好,你接受,是這樣嗎?」
我佛慈悲!這傢伙還不算呆得太徹底。
「那不然呢?你以為我是那種可以親完就算的人啊!」她恨恨地擠出話,沒好氣地推開他想進屋。再和他磨下去,不曉得他還會說什麼天怒人怨的話來考驗她的修養。
但是她並沒有如願進到屋裡,這回他反應很快地拉回她,緊緊地將她摟抱在懷裡。
她的臉頰,正好靠在他的心窩處,那略略急促的心跳聲,正隔著薄衫清晰地傳入她耳中,敲在她心口。
「我不會親過就算,我想一直抱著你,心影。」
低低柔柔的承諾飄出,她想,他可能比她以為的還要喜歡她,要不,這樣一個穩重自律的男人,怎麼會有這般近乎失常的反應,對吧?
生平第一次,她嘗到了愛情的甜蜜。
就這樣,他們成了情侶。
任牧禹並不是個浪漫的情人,這是她打一開始就知道的,也早有了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他會鈍到如此令人髮指的地步。
如果有所謂的浪漫指數,那她會說,他根本就是負分!
他不會與她花前月下;不會在特別的節日孝敬什麼鮮花素果以示情意忠貞不貳;更別提要他海誓山盟、生死相許--作夢比較快啦!
所有情人交往該有的既定公式,套在他們之間統統不適用!
但是,他會在她心情低落時,第一個趕到她身邊,用他溫暖如恆的懷抱,輕輕將她圈住;會在她生病時,徹夜不眠地照顧她;會因為她一句「好餓」,立刻拋下所有的事,為她送來想吃的食物。
他很籠她,這一點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不曉得是誰發明了「打情罵俏」這個成語,一般情侶,難免會吵吵架、鬧鬧彆扭,然後感情愈吵愈甜;但是交往至今,他們好像還沒鬧過意見,因為任牧禹從來不跟她吵,只會讓她。
坦白說,這樣的男朋友,真的是沒得挑了,溫柔體貼,對她極盡包容與疼寵--如果不包括他的不識情趣的話。
他像是一道和風,自然而然的融入她的生活之中,與她密不可分,卻又不覺突兀,就是這樣理所當然的存在。
如果最初的情愫叫心動,那麼長久以來,日積月累所刻畫的痕跡,就是深沉的依戀了,她知道自己有多愛他,但是他呢?
也許是本身沉穩內斂的性格使然,他很少向她表示什麼,除了最初交住的宣告外,就只是溫淡如水地陪伴在她身邊。
有時她都懷疑,她在他心中到底有多少份量?
畢竟,當初是她主動倒追它的。
基於女性矜持,又不能大剌刺地厚顏索愛,只好別彆扭扭地在小地方使性子,拿一堆莫須有的罪名冤死他。
別怪她找碴,戀愛中的女人有患得患失的權利。
直到有一天,和同學無意間閒聊,拿那晚跨年舞會的戲言調侃她,最要命的是,有同學剛進教室,送來她的愛心午餐,說是任牧禹剛剛拿來的。
她聽了險些心臟病發。
他為什麼沒和她說一句話就走?該不會──全聽到了吧?
一整天,她無心上課,拚命的打電話找他,但手機不是沒人接,就是轉語音信箱。
她慌了,怕他再也不肯理她,顧不得三更半夜,直接衝到醫院找他。
「心影,你怎麼……」
他看見她時的表情好驚訝,但是她管不了這麼多,撲進他懷中,不由分說地哭了起來,以宣洩一整天以來擔驚受怕的情緒。
醫院中所有的人全向他們行注目禮,他好尷尬,低聲說:「先別哭好不好?有事我們進去慢慢說……」
但是她根本聽不進去,緊緊抱住他,眼淚不要錢似的猛掉。「嗚嗚……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不理我……我好怕你不聽我的解釋……」
「我聽,你不要急。」
「嗚……那些話是鬧著玩的,我絕對沒有玩弄你的意思……我是真的愛你──」
這一記強力放送,相信方圓百里,沒有一個人聽不清楚。
一句「我真的愛你」,喊融了他的心。
任牧禹放柔表情,輕拭她滿臉的淚,聲音低淺溫柔。「我知道。」
她茫然仰首。「你知道?」
「嗯。乖,不哭了。」
「那你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你同學沒轉告你嗎?我今天參與一場近八個小時的手術,才剛從手術室出來沒多久。到底發生什麼事,你怎麼哭成這樣?」
「就──今天中午,那個──我和同學說的話……」
他沒聽到?那,她像個瘋婆子一樣,跑來這裡胡搞一遍……這麼做會不會白癡了點?
「原來是這件事。」他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這個我早就知道了。」
「早、早就知道?」他怎麼會知道?
「學校就這麼點大,能有什麼秘密?」
真是該死!她怎麼會忘記,人類就算死亡,舌頭也會是最後一個停止運作的器官的道理!!
「那你──」不氣嗎?
「如果我介意,就不會和你在一起了。我相信你,也相信彼此都是認真地想陪伴對方走過往後的歲月,我不會因為一些不確定的事而意氣用事。」
這一句話,深深地撼動了她。
他看待感情的態度,一向都是那麼成熟莊重,相對地,反倒是她太孩子氣了。
他對她,永遠是那麼的包容、疼寵。
也許,就因為他對她好到完全沒有道理,她明白,不論她做了什麼事,他都會無條件的縱容她,久而久之,她也習慣了在他面前不壓抑情緒,喜怒哀樂有他擔待。
一路平平順順地走來,沒有什麼大風大浪,只除了她偶爾的情緒發洩。
也許是太習慣彼此的存在,容易讓很多事變得理所當然──
她的生日,他在寫研究所的碩士論文。
婉拒了朋友慶生,一心只想與他共度的她,一次次的失望,連他一句「生日快樂」都沒等到。
交往至今,沒收過他半封情書。
他不寫,好,那換她寫,既然是情侶,總要有那麼一點浪漫的美感。
可是收到信時,他卻是說:「有事用講的不是比較快嗎?」
每回看著同性友人,滿心甜蜜地數著一朵朵紅艷欲滴的玫瑰,她只有滿心酸楚,因為,他從沒送過她半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