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歡?好,那「荼毒」、「摧殘」、「蹂躪」你覺得如何?」他很大方地讓她自己作選擇。
韓紫築甩都不甩他,逕自喝她的桔子汁。
偏偏談紹宇什麼都識,就是不識相,偏要在她面前晃來晃去。
一下敲敲牆壁,一下檢查玻璃:「嗯,不錯,還很牢固,改天得打個電話給建設公 司,嘉許他們建的屋子經得起高分貝衝擊。」
韓紫築突然覺得這聲音相當刺耳:「佳吟,如果你還懂得什麼叫師恩浩蕩,就替我把某個礙眼的傢伙轟出去。」
「可是……」談佳吟好為難。
「吟吟,如果你懂得什麼叫手足情深,就替我告訴某個女人,並不是人人都禁得起魔音穿腦的殘害。」談紹宇犀利地回敬過去。
當足夾心餅乾的談佳吟,好無奈地歎了口氣:「你們又在我面前打情罵俏了。」
「誰要和那女人(傢伙)打情罵俏!」兩道高低音異口同聲地合奏出共鳴之音,聽來竟是不可思議的和諧。
兩人一愣,同時「哼」地一聲別開臉去。
「噁心的騷包男!」
「刻薄的搶錢女!」
「喂!」韓紫築坐起身,「我哪兒刻薄了?」
「我又哪兒噁心了?」
「你東勾西勾,美眉也勾,阿婆也勾,桃花眼勾魂勾到不怕眼抽筋,招蜂引蝶,毫無節操,怎麼不乾脆去當牛郎算了?這還不叫噁心?」
「你東搶西搶,朋友也報,外人也搶,鐵沙掌搶錢搶到不怕手軟,遠近馳名,六親不認,怎麼不乾脆去當土匪算了?這還不叫刻薄?」談紹宇不甘示弱。
「我這叫精打細算,勤儉持家,揮霍浪蕩的敗家子怎麼會懂!」
「我這叫風度翩翩,魅力無窮,乏人問津的小處女怎麼會懂!」
「我是不是處女關你什麼事!」
「我敗不敗家又關你什麼事!」
「你——你拾人牙慧,勝之不武。」她吼到口渴,用力喝了口桔子汁。
「我這叫有理行遍天下,勝得眾望所歸。」他順手奪過她手中的杯子,很自然地大大喝了一口補充水分備戰。
「這麼濫交,當心「鐵杵磨成繡花針」,早晚得AIDS!」她說得又毒又辣。
「好過心靈空虛,「自掃蓬門無人臨」,早晚成心理變態!」他回答得又快又絕。
儘管已經很習慣了,這一來一往仍是教談佳吟聽傻了眼。
他們會不會討論得太……「深入」了點?很有「顏色」的暗諭,聽得她這個局外人面紅耳赤,那兩個當事人卻還面不改色,深然不覺地一人一口來回搶喝同一杯果汁,然後堅持鬥出個勝負來。
氣氛很火爆,但是火爆中卻自有一股親呢曖昧流竄其中。
「下流!你抽四維少八德。」
「潑婦!你遺三從忘四德!」
「你又不是我老公,三從四德輪不到你來教。」
「你又幾時嫁我了?四維八德要你撈過界?」
「嫁你?哈,謝了,我沒地藏王菩薩的精神!」誰想做那個「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呆瓜!
「娶你?哈,你以為——」他驀地止了口。
「說啊,怎麼不說了?」
談紹宇抿緊了唇,不發一語。
「喂,啞啦?」韓紫築推推他,很意外他居然會先認輸。
談紹宇哼了一聲,搶過玻璃杯,一口喝光剩餘的桔子汁。
「知道反省就好,就表示你還有救。」雖然不明白從不示弱的他為何甘心讓步,但是難得佔了上風,她還是顯得很得意。
「閉嘴,惟女人與小人難養也。」她悶聲道。
「你才閉嘴,沒風度的沙豬男!」
談佳吟抿著小嘴偷笑。這韓姐真是不解風情,她難道看不出大哥在和她打情罵俏嗎?
大哥從不做拿石頭咂自己腳的事,所以提到娶她時,表情才會這麼怪異。而她這韓姐平日看起來精明得要死,怎麼就完全感覺不到大哥的心意呢?
深知他們再這麼鬥下去,肯定又沒完沒了,她趕緊出面調停:「哥,時候不早了耶,你——」
「聽到沒,潑婦!時候不早了,別賴著不走。」
「你——」韓紫築忿忿抓起背包,丟下一句,「你以為你這裡是金屋、銀屋啊?!誰想賴著不走?」
「就算是金屋,藏的也是漢武帝的阿嬌皇后,憑你?」尾音上揚,就算不明說,光聽那由鼻腔哼氣、極度不屑的口吻,意思就已經很明顯了。
韓紫築懶得理會他,一路走下樓來,見他陰魂不散地尾隨其後,她不爽地吼道:「你還想怎樣啦?」
「送你回去啊!」他說得理所當然,由車庫裡牽出一台炫斃了的拉風機車。
這下可輪到韓紫築跩了:「誰要讓你送了!」
「啊?」他瞪大眼,「你怎麼不早說!」
都送了一個多月,現在才說不要他送?
他一副感情遭受到嚴重欺騙的模樣。
扁扁嘴,他悶悶地埋頭又要把車給牽回去——
「喂!」還當真說不送就不送了?
韓紫築磨著牙,考慮著該不該一腳往他尾椎踹下去。
「再給你考慮三十秒哦,真的不要嗎?」在她將心動付諸行動以前,他冷不防又回過頭來。
「算你狠!」韓紫築心不甘情不願地認栽,免得這行事難以常理預料的混蛋傢伙,真放她一個人走夜路。
「悶騷女。」他愉快地仰頭大笑。
這也是他欣賞她的原因之一——等等、等等!別誤會,他說的可不是悶騷這一項,而是她相當懂得什麼叫識時務者為俊傑,絕不是為了面子問題而去做意氣用事的蠢事。
啥?說她沒骨氣?
噢,不、不、不,他可不這麼認為,認清自己幾兩重,量力而為才是聰明人的做法。
談紹宇脫下身上的外套,往她的方向丟去,正好罩上她的臉。
不懂憐香惜玉的傢伙!
韓紫築悶聲咕噥,也不打算跟隨他客氣,抓下頭上的外套穿上。
很矛盾吧?明明是針鋒相對的兩人,卻又極自然地接受了共享的親密——不過,這一點他們死都不會承認啦!
寧靜的黑夜中,他們享受著乘風奔馳的暢意,誰都沒再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車速緩了下來。
韓紫築撥順被風吹亂的俏麗短髮,見他在路旁停下。
「乖乖在這裡等著,別亂跑。」交代完,人已跑掉了。
「喂——搞什麼呀!」她喃喃自語。
沒多久,他回來了,手中多了包鹹酥雞。
「喏,餓死鬼!」
「咦?」韓紫築眨眨眼,看著手中多出來的紙袋,又看了看他。他怎麼知道她最喜歡吃這一家的鹹酥雞?
「你呀,別省錢省成那個樣子,真以為自己是超人啊?一塊麵包就想打發晚餐。」談紹宇瞪了她一眼,口吻相當的無可奈何。
咦?他知道啦?
韓紫築咬了口又香又酥的肉塊,愣愣地看著他。
「你下次再這個樣子,我就強迫你到我家搭伙,伙食費就由你的家教費中扣。」
「喂喂喂!你有什麼權利這麼做?」她哇哇大叫地抗議,像只被踩著尾巴的貓,說到錢就好像要她的命一樣。
他以為他是誰呀?未免管太多了吧!
不過看在這包鹹酥雞的份上……算了,誰教她吃人嘴軟。
沒錯,他的嘴是無庸置疑的超毒超賤,但卻沒什麼惡意,總在極細微的地方,展現出他的體貼。
說句良心話,雖然他老是一副死德行,但卻抹煞不了對她的關懷,這也是她能忍到現在,都還沒將他剁成肉泥餵狗的原因。
當然啦,如果他能改善那張足以將聖人氣到由墳墓裡跳出來的賤嘴,那就更美妙了。
談紹宇歎了口氣,搖搖頭:「真懷疑除了錢,你眼裡還容得下什麼。」
他很天經地義地拉起她的手,沿路彎進巷口。
她已經很習慣了,他老是將車停在離她家有一段路的距離,然後死皮賴臉的硬要陪她走這一段路。
剛開始是說什麼車拋錨啦、鑰匙不見啦、車子沒油啦……反正所有想得到的借口都用上了,有一次最無恥,居然說:「少爺我不爽騎,怎樣,你咬我啊!」
她是覺獨他的行為很無聊啦,不過久而久之,也早習慣了。
靜謐的小巷中,只有幾盞路燈,將他們的身影拖得長長的。
順利吞下口中的食物,她才回道:「自由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金錢故,兩者皆可拋。」
「是嗎?」談紹宇頓住了步伐。
這回,他沒熱熱烈烈地與她扛上,罵她死要錢、守財奴之類的,只是低斂著眉,幽幽沉沉地道:「為了錢,你真的可以連丈夫、愛情、家庭,全都拋捨?」
「那得看是什麼樣的丈夫嘍!如果是你嘛——」她隨便瞥他一眼,「看誰要,我直接打包秤斤論兩去賣!」
「是嗎?」他仍是輕輕淡淡地重複這一句,「原來你的愛情可以秤斤論兩的賣。」
「說得真難聽!你是從小養尊處優,銜著金湯匙長大的富家子,當然有不識人間疾苦的權利,可以很大聲地說著不為五斗米折腰的蠢話,我不同,我是個很實際的人,沒辦法像你那麼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