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趕忙下車察看。
「小姐,你沒事吧?」
女子心有餘悸地捂著胸口,細嫩的玉指間套著雅致的銀鑽,在月光下閃動著熠然幽光,不知是訂婚抑或結婚戒指,總之名花已有主是可以肯定的。
雪白的長裙沾了些塵土,披洩而下的柔亮長髮掩住嬌容,在黑暗中更突顯出荏弱丰姿,應該是名很讓人憐惜的靈韻佳人吧!他初步預估,一面走向她,一面暗自揣思著她的身份。
會在賀家壽宴中出現,一定不是外人,再加上她手中的婚戒……難不成是書穎?他終於想通,並走出紫築所帶給他的初戀情懷了?
若真是如此,他為他高興,同時也祝福他,至少,兩人不用再嘗著相同的苦,那樣的慟,太難熬……
他放柔音量,朝她伸出了手:「還好嗎?」
「沒、沒事。」輕如羽翎的柔音滑出喉間,她領情地將纖長柔荑交到他掌中,任他扶起,另一手優雅地指開長髮。
對視之際,他怔住了!
宛如一道悶雷劈上了胸口,他麻了心,無法動彈,只能震顫地、貪渴地望住她——那張遺落了四年,每夜夢迴時,深深纏繞心臆的容顏呵!
他不敢相信,有生之年,他竟還能再見到她,再也不是夢了,清雅麗容栩栩如生地就在他眼前。
「紫……築……」他輕弱而低啞地逸出聲來,
帶著顫抖與狂渴激情,他深深地、火熱地擁抱住她。
再也不放了,他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放開她了!
「呀——」懷中女子慌亂地掙扎著,「你……你做什麼……」
「紫築、紫築……我好想你,你知道嗎?再見不到你,我就快瘋掉了……」他低抑地傾訴,帶著靈魂深處的渴切思念。
他等的就是這一天,再度將她尋回懷中,然後將這些年的蝕骨相思、錐心濃情,完完整整地交給她。
有一瞬間,她怔了怔,然而,沒多久又再度抗拒。
「拜託先放開我,我快不能呼吸了。」
談紹宇一聽,趕緊鬆手,心不迭地輕拍她的背替她順氣:「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好不容易喘過一口氣,她仰首直視他:「這位先生,我想——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談紹宇瞬間神色僵硬:「你說什麼?」
「我不是你口中那個……什麼竹的,你恐怕是認錯人了.」
「怎麼可能!」微顫的手撫上清麗臉容。這眼、這眉、這鼻、這唇、這心弦震顫的觸感——世上會有人像到這種地步的嗎?
不,絕對不可能!他不會錯認紫築所帶給他的感覺,她是紫築,她一定是!
「你——失去記憶了嗎?」會不會是那場車禍所造成的?否則,她明明安然無恙,怎會不來尋他,任他苦候多年?又怎會認不得他?
女子訝然失笑:「我想你是連續劇看太多了。」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我記得從小到大的每一件事,而這當中——沒有你。」
「是嗎?沒有我?分不清是失望還是沉思,他低低重複,雙眸一瞬也不瞬地望住她。
「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做的,是什麼事嗎?」
由他沉晦的面容,實在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很誠實地搖頭。
「綁、架、你!」他一字一字清晰有力地吐出來,語音一落,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她推入車內,將車駛離。
「喂、喂!你別亂來,快放我下去!」車內上了中控鎖,她只能心慌意亂地拍打著車窗。
談紹宇揚唇不語。
她其實並沒有她所表現出來的這麼不情願,否則她會在第一時間揚聲呼救,他根本沒辦法得逞。
她演技雖好,即瞞不過他的眼。
「你到底要帶我到哪裡去?」既然出不去,她也放棄做可笑的掙扎了。
談紹宇還是不理她,逕自拿起手機撥了號。
「書穎,是我。」
另一頭沉默了下:「你現在在哪裡?」
「在離開的路上。代我向伯母致歉,改天我會親自登門賠罪。」他頓了頓,「還有,「她」在我這裡。」
又是一陣無言的沉默,顯然的,他很清楚談紹宇口中的「她」是誰。
「她不是紫築。」
「是不是我自有定論。」
「紹——」
然而,他已結束通話。
「你開車能不能專心點?」她擰起秀眉細聲道。
「你怕?」談紹宇挑眉回望她。是前車之鑒吧?難怪她會不安。
「當然怕,我身家性命操控在你手上。」
「不會了,這回,我會好好保護你,別擔心。」他溫柔一笑。
她心神一悸,別開臉:「我們是不是見過?」
「是啊!」何止見過,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他都熟悉……
「啊,我想起來了,在紫築軒,對吧?」她眨眨清靈大眼。
低斂的眼,掩去一樓落寞:「你說是就是吧!」
靜默了三秒,他再度開口:「那首詩,是你寫的吧?」
「什麼詩?」澄淨明眸浮起困惑。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他終於記起為何乍看之下如此熟悉了,那是紫築的字跡啊!而他居然到現在才認出來。
她淺笑:「你恐怕又誤會了,我會去那裡,只是代書穎找人,並沒有留什麼詩。」
「是嗎?」他目光停留在她右手的鑽戒上,「你和書穎是什麼關係?」
「我是他的未婚妻。」提起未婚夫婿,她面露小女兒的羞態。
談紹宇胸口一緊,握住方向盤的手勁不自覺加重,指尖隱隱泛白。
「未、婚、妻?」當著丈夫的面說她是別人的未婚妻,她夠狠了!
「是啊!那你呢?你和賀家又是什麼關係?」
要玩是嗎?好,他談紹宇奉陪到底!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問好玩的?」他別有所指地暗諷道。
他又在刺探什麼了?
「問好玩的啦!」話一出口,她便懊惱地咬住下唇。
果不其然,談紹宇低低輕笑。
一直都只有他,最懂得如何激出她的真性情啊!
「我只是想,你既是書穎的未婚妻,憑我和他的交情,他怎麼可能沒提過我,如此罷了,你慪什麼氣啊?」
就怕是她慪的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吧?!談紹宇心中暗忖,也不說破。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無賴、很欠揍?」放棄再維護什麼嫻雅形象,對這種人,她懶得客氣了。
「有,四年前有一個,恭喜你,當了第二個。」
她抿緊唇,不搭腔。
「唉,紫築——」
她慍怒地回瞪他一眼:「我說我不是她,你聽不懂嗎?」
「聽得懂啊!可是你又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我怎麼喊?」他一臉無辜。
「你——」她慍惱道,「葉知秋」。
「一葉知秋?很美的名字。」
「謝謝你的詩情畫意,不過很可惜的,改變不了我對你的觀感。」
「無妨。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做什麼嗎?」
「不想。」一次的好奇,換來此刻被綁架的命運,她哪還敢知道?
然而,他還是說了,說得語不驚人死不休——
「我想追求你!」
葉知秋備受驚嚇地望住他:「你明知道我是書穎的未婚妻!」
「那又怎樣?」該是他的,就算親兄弟他也絕不相讓。
她說她不是韓紫築,沒關係;她要當葉知秋,也行;她要和他當陌生人,好,那都無妨!一切就重新開始,讓他再追求她一次,讓她再愛他一次,並且再一次成為他的妻,沒理由四年前他追得到手,四年後會拿她沒轍!
「你想做的事,難道都沒人能阻止嗎?」
「沒有。」
好狂妄的男人!她開始怕了。
「放我下去!」
「遵命。」一等車子停了下來,她立刻奪門而出。
「唉,方向癡,你走錯方向了。」他握住她的手,往另一個方向跑。
「喂——你要帶我到哪裡去?」
「陪我逛逛夜市,我晚上沒吃,肚子很餓耶!」
「我又不是你老婆,肚子餓關我什麼事啊!」
「那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我先預約一些未來的權利也不為過吧?」
這人真是自大得讓人吐血。
「你違規停車,當心被拖吊。」她威脅道。
「沒車送老婆回家,那就得委屈你陪我走路嘍!」他不正不經地調笑。
「你——」拿這輕浮的男人沒轍,她只好保持沉默。
「快嘛,我們來找找看還有沒有那種會撞壁的笨魚。」
依舊是蹲茅而的姿勢,依舊是丟人現眼的喧呼聲,他兀自笑得開懷,像個孩子似的。
他——多久沒這麼輕鬆愉快笑過了?
他也才二十六歲呀,仍該是年少輕狂的生命,卻已填滿太多無奈、太多滄桑,心,早已被磨得憔悴而蒼老——
葉知秋定定地望著他。
由賀書穎口中,她知道太多、太多關於他的事,這男人,有太讓人心疼的癡,自從愛妻離他而去之後,四年間,再也不曾有人見他由衷笑過,愁鬱的眉心總是深鎖著……
以為他早已忘了該怎麼笑,沒想到,今日他卻有幸見到了。
如果,真能給他短暫的愜意時光,她又何必拒絕呢?
她輕巧地蹲身在他旁邊,隨他望著游來游去的小魚,輕淺而若有所思地道:「有些事一旦錯過,就再也找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