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淚水就失控地奔流,她深情的吶喊在逐漸增大的風雪中依然清晰可聞。
「你是不是真的不打算理我了?我知道我錯了,可我不是故意的。你應該知道一直以來我喜歡的就只有你,你應該知道的。」吶喊逐漸轉為嗚咽,在漫漫風雪中,一種奇妙的想法在她心底生成。
「如果我再度自殺呢?」這種想法讓她失神的眼頓時升起希望的光亮。「對啊,每次自殺他一定會出手相救,這次應該也不會列外。」
這個念頭一閃過,她幾乎是雀躍地走到了月華神平時修練的老松旁,深不見底的幽谷映入她眼中,她微微地吸了口氣,展開雙臂,像一隻準備翱翔的蒼鷹,義無反顧地飛下幽谷。
「你這個笨蛋!」
憤怒的低吼自空中傳來,一如以往,成功地揪住她往下墜的身體,只是這次他再也無力將兩人升起,他的法力在急速來回中完全消耗殆盡了。
李鏡渾然不察處境危險至極,她緊緊地摟住了月華神的頸子,生怕他消失似的。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我這主意果然有效!」
「你快點……」他自被勒緊的喉中勉強擠出聲音,「施法把我們救上去。」
「什麼?」她終於意識到了他們現在正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往下墜,並不想真的粉身碎骨的她焦急地喊了起來:「怎麼會這樣怎麼施法啊?我不會呀!」
久居凡世的結果已經讓她忘了怎麼施法,能夠來到月華山全憑一個非快點見到月華神不可的執念,騰雲駕霧也就成了自然的事;現在見到人了,真的要她施法,她反而一點也想不出來怎麼施法了。
「怎麼辦?」她抓緊月華神,焦急地問。
「怎麼辦?你這個一天到晚愛自殺的笨蛋,這次終於弄假成真了吧!連我都要被你害死了,你滿意了吧?這下子可好,有兩名神仙同時到閻王那兒去報到……」
「哎呀你先別罵我,快告訴我該怎麼做?」
失措的雙眼對上一雙無能為力的灰眸,幽谷的盡頭近在咫尺了。
千鈞一髮的時刻,卜鏡自她的懷中掉出,她伸手撈起了鏡子,在幽谷的盡頭逐漸在自己的眼中清晰起來時,發出絕命之前的呼喊:
「卜鏡救我--」
就在月華神認為李鏡的行為不過是在大海中抓著一根稻草,然後對那根毫無作用的稻草寄予瀕死前的厚望時,他們卻意外地落入一譚幽深的溫泉這中。先行浮出水面的李鏡看不到月華神,立刻焦急地在水面上搜尋著,她絕望地哭起來。「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也不要活了。嗚嗚……」在她的背後浮起的月華神,在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之後,終於氣憤難耐地朝她低吼:「你這個笨蛋!」被她的咆哮震住的李鏡,張著一雙無辜的大眼,不敢前進也不敢後退,更不敢抬袖擦拭淚水,像個木頭人一樣地停留在原地。「你到底是怎麼搞的?你是染上自殺癖了嗎?除了自殺你就沒有別的辦法好想了嗎?你知不知道我差點來不及救你?要是來不及救你,那我、那我……」
上一次的死亡已經讓他嘗到了難以言喻的心碎滋味,這丫頭居然還企圖讓他嘗第二次!
看著那個紅色的身影像一團火焰般毅然投入谷底時所引發劇烈心痛,現在全轉成了憤怒,讓他一時難以平靜。「你到底要笨到什麼時候?九世的輪迴,難道只是讓你愚蠢的腦袋變得更加愚蠢嗎?」
她不敢看向月華神燃著怒火的灰眸,垂首的她只能以低低的、生怕再度觸怒他的音調,心虛地為自己辯白:「我想我、我是改不了了,你也知道,我就是那麼愚蠢,我就是這麼喜歡你,喜歡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我很怕你因為生我的氣而永遠躲起來,我一想到從此不能再見到你就覺得比死還要難過,我突然記起每次我瀕臨死亡時你就一定會出現,所以我…我就自然而然地想到自殺了。」「你這個白癡!」他閉眼,情緒總算在她語無倫次的辯白下漸趨緩和。「我根本就不在月華山。」
「啊?」她抬眼,一臉的訝然。「那、那你去哪裡?」
「我去西王母那兒找你這個傻瓜!誰知道你會先回月華山呢?誰又知道……」
「你去找我?」她不敢置信地打斷他的話。
「廢話!難不成我還去找西王母聊天?」
「你去找我?」她又重複了一次,喜悅像週身的溫泉水一樣逐漸溫熱了她的心,她又是哭又是笑。「你居然會去找我?我以為你再也不會理我了,就算我求你你也不會原諒我。我那天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看看蔚雲過得好不好,我不知道他是狐妖化成的,我也不知道他會突然間那樣,總之是我不好,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
「你的確是不好。」月華神雙眼深情地凝視著她被淚水爬滿的臉,輕輕托起她秀麗的下顎,輕聲數落她:「你愛哭、愚蠢、又很愛自殺,女人最讓男人害怕的缺點你一應俱全,但我就是喜歡你,你這個愚蠢又癡情的傻瓜……「他最後的話語消失在她唇中。
是的,他也是一個傻瓜,因為他徹底被李鏡的癡傻給征服了。
尾聲
「你到底要在我這兒賴多久?」拿著象牙梳梳理鬍鬚的閻羅王,無奈地重複已經講過不知道是第幾次的話。「蔚雲。」日華神單眼絕不妥協地瞪著閻羅王,以驚人的意志持續他沉默的討人方式。又來了!閻羅王懊惱地皺著又濃又粗的大眉,除了這兩個字,他就沒有別的話好說了嗎?這個全身黑的單眼傢伙,他的到來,讓已經很陰森的地府又瞬間更寒冷,他那種與生俱來的恐怖氣息,即使是身為閻羅王的他也覺得渾身不舒服。
閻羅王不耐煩地吹去卡在象牙梳上的一根鬍鬚。「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人死不能復生,除了節哀順變你還是得節哀順變。」
「我要蔚雲。」日華神斬釘截鐵的道。
對了,除了「蔚雲」,他還會說「我要蔚雲」這四個字,之後就擺出一副為了蔚雲不惜將他的陰曹地府掀翻的模樣。他不是怕他呀!而是一旦動起手來,地府勢必為之震盪,到時萬一有什麼小鬼乘機脫逃,那可就麻煩了!
最近他諸事不利,出現了好幾個嚴重的疏失,搞得他筋疲力盡,現在又來個難纏的日華神,他實在沒有那個心力跟他耗下去。「你也知道,我這兒有層層關卡,並不是你說要提人就可以提人的,若是每個神仙都像你這樣,那不就亂了章法了嗎?你啊,你就不要再為難我了。」
「我、要、蔚、雲!」
這幾個字是咬著牙說出來的,這表示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若要避免一場大戰,閻羅王勢必得做出選擇。
「好好好。」閻羅王舉著雙手,對他的固執俯首稱臣。「別說我不講人情,沒有同僚之誼。好,我就破個例,把蔚雲下次降生的時間地點告訴你,這總可以了吧!」隨手一翻,一排字出現在他的手上。現在人們還是可以在日落時分,看到三道白色的身影,站在月華山的絕頂曬太陽;有時也會看到三道白色的身影同時坐在如明鏡般的巨石上。
他們還是在懷疑那到底是妖怪還是神仙,但有一點可以確定,月華山已經很久沒有聽說有妖怪出來害人的事了。
日華城的人由於太多,有許多人紛紛遷往月華城,現在人們願意住在這個地方,因為四季的變化使得月華城成了一個適合人居住的城鎮。
現在這個城鎮茶餘飯後的話題是集中在不定期出現在月華城的一對夫妻,他們永遠帶著白色寬邊紗帽,讓人們永遠看不清楚他們的表情。
而重點是他們手上的鏡子,這面鏡子占卜預測的功力準確到讓人瞠目結舌,慕名遠道而來的人把月華城的客棧都住滿了但這一對神秘夫妻行事實在古怪,他們不一定什麼時候會出現也不一定會替每一個前來的人占卜預測,人們不知道他們的標準在哪裡,或許,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人們談論的重點還有一個,那便是日華山絕頂最近出現了一奇怪的黑色傢伙,他寬邊的黑色紗帽同樣使人看不清楚他的真實面貌,但是他固定會在日落之前出現在絕頂,如果有幸見到他,有幸到他在太陽下山前的低語,聽到的會是這麼樣的一句語--
「太陽下山了,剩下五千四百二十五天……」
這面人們訛傳的邪鏡,卻締造了一段美好良緣;自此,人們不再喚它「邪鏡」,而是--姻緣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