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討厭我了嗎?
落雲撐著下顎,哀哀自憐地想著。「我沒有討厭你,那只是氣話,我現在還是很喜歡你的,可是……為什麼你都不理我……」
她好懷念那個熟悉的溫柔嗓音,好希望他再次如從前一樣對她又惜又憐,雖然他老愛吼她,可是,其中卻含著顯而易見的疼愛,不似現在,他對她說話都是平平板板的,一點情緒變化也沒有,既不再對她又叫又吼,也不會再憐愛地叫她一聲小蠢蛋。
他不在乎她了,他現在和他的舊情人重逢,一定很愉悅快活,才不會再注意到她,曾經對她的好,也將隨風而逝。
不知怎地,她的心口怪怪地。
她是怎麼了,生病了嗎?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感受,心好酸、好疼,想哭……殷落雲,你變得好脆弱!她指責自己。
這段日子依附裴修文慣了,她開始有了小女人的軟弱,他在她心中的份量一點一滴的增加——不,該說初識時,他在她心中便已有一定的份量,而如今,她一點一滴的發覺而已。因為有他,她第一次覺得自己身為女人的意義,她只願為他而存在。
很奇怪的感觸,這是愛嗎?有這個可能——她愛上他了嗎?
是啊,怎麼不可能呢?「負責」其實只是個障眼法,因為她想待在他身邊,有他在,她就覺得滿足快樂。
這是愛吧?當初大姊無怨無尤地愛著段大哥時,也是抱持著這種意念,當時她不懂,如今回想,如果大姊那時的心情和此刻的她是相同的,那麼她該也愛上裴修文了。
可是……她苦惱的蹙起柳眉,他又不要她負責,也不想留她在身邊,她該怎麼辦呢?
當時的大姊說什麼也不願放棄,現在她若輕易放棄,那就太丟殷家人的臉了,她會無顏以對江東父老,這種不戰而退的丟臉事,她段落雲是不屑為之的。
對,她不能太早宣告失敗!
深吸了口氣,她露出自我勉勵的笑容。
★ ★ ★
園中,一雙人影悠然漫步,倘佯繁花叢中。
「裴哥,你這麼久沒來,我可是直掛記著你呢!」
「哦?如此抬愛我?」裴慕凡淡然經笑。
不,是深愛。邵心秋在心頭想著。
「以往,你習慣獨來獨往的,這回為何……」她遲疑地問出心頭的疑團。
「並非習慣,只是尚未找到堪為同行之人。」
邵心秋因領悟他話中的語意而心頭一震,「你是說你現在找到了?」
「不確定。」因為他不知道,他寵愛的小丫頭是否願一生與他同行?
她沒料到事情會演變成如今的局面:心一急,再也沒有顧慮,迫切地說出埋藏已久的心意,「你可以有其它選擇的。」
他一怔,閃避似地別過頭,「我知道。」
每到一處,總會有人如此告訴他。
「不,你不知道,裴哥,其實我……」她欲衝口一傾愛意,卻讓裴慕凡給阻止。
「心秋!」他又何嘗不明白她的感情,只是不想破壞現有的和諧,屢次刻意的忽略她眼中滿是柔情的戀慕。
「我愛你。」她還是說出口了。
他不語,靜靜地退了一步,轉身背對著她。
「裴哥,我愛你,好久了。」她又道。
「何苦。」他輕歎,她難道不明白他無法接受嗎?否則他何必費心維持他們的表面關係,她又何苦打破這一切,難道她以為說了就能改變什麼嗎?
「至少我說了。」就算希望渺小,她也要放手一搏。
「傻。」
「裴哥!」
「不然你希望我說什麼?」他反身問道。「你明知道答案的,何必呢?」
淚意浮上眼眶。相識多年,這種婉轉的答覆她聽得出來。「你不留為我動過心?就算是一點。」
他沉默。
她臉上兩滴清淚滑了下來,裴慕凡於心不忍,抬手輕經為她拭去。
「我無意傷害你。」
「卻還是傷了我。」她淒楚地說,「你心裡已經有人了嗎?」
他想抽回手,邵心秋的反應比他還快,握住他的手貼在頰邊。「我真的好愛你。」
她太癡了!裴慕凡任她握著,不願太傷她,心裡卻很明白,不向她說清楚是不行的。
「你說得沒錯,我心裡已有個人,今生,我只容得下她娉婷的倩影。」
她咬著唇,又問:「就算我願意為妾?」
他感動,但還是不得不狠心斬斷她所有的牽念,「我不值得。」
「對她如此專心?」她柔腸寸斷,一顆顆的淚源源滑落。
「別這樣,心秋!」捧著她的臉,他專注地勸道:「我並不適合你,找一個愛你的男人,別把感情和淚水浪費在我身上。」
「告訴我——」她淚眼凝望,「你愛的是——她?段落雲?」
他觸電似地抽回手,不語。
夠了,這就足夠給她所有她要的答案了。
邵心秋悲然一笑,「她不知道你愛她?或者,」她刻意誤導他,「她不接受你的愛?」
落寞的神情自他眼底一閃而逝。「我不知道。」
「她是傻瓜。」既有希望,她便不會放棄,裴慕凡和殷落雲之間似乎沒有她想像的圓滿,否則裴慕凡不會暗中下命隱瞞自己的身份,殷落雲分明什麼都不知情。
「我不否認。」落雲是傻,傻得讓他又氣又憐,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她還想說什麼,眼角餘光瞥見不遠處正望著他們的殷落雲,一個念頭閃過腦海——
似真似假的淚再度滑落,她投進裴慕凡的懷抱,淒淒切切的低訴:「最後一次,好嗎?讓我在你懷中,最後一次為你落淚,縱始心碎,也讓我汲取足以典藏一生的溫情,我心滿意足……」
真真假假,誰在乎呢?她知道有些卑鄙,但請原諒她是弱勢的一方,殷落雲擁有他全然的熱愛,而自己卻什麼也沒有。
裴慕凡為之動容,安慰地雙臂輕輕環住她,疲憊地閉上了眼。
這是上天的捉弄吧?懷中的女子無怨無悔、固執地牽念著他,而他,一顆心卻緊緊懸繫著另一個女孩,而那女孩卻又無心於他。
這道難題,怕是永遠無解吧!他在心底深深喟歎。
不遠處的落雲難過的落下淚來。
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這樣?早在自己還沒發覺以前,她就認定了那溫暖的懷抱,除她之外,怎能再容納其它人?
她大概是太高估自己了,本以為他該有一點喜歡她的,沒想到他一轉身,卻能陶醉的擁抱別的女人。
無力靠著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悲苦。
★ ★ ★
怎麼回事?
裴慕凡苦惱地皺起眉,這陣子落雲都不太搭理他,雖然他沒忘記他們正在冷戰當中,不過,之前他以為這是她表達不滿和賭氣的方式,但如今,他竟由她眼中讀到了一縷哀怨。
哀從何來,怨作何解?
他感到他們之間的距離愈來愈遠,他不懂她,真的不懂!
手邊的事告一段落,他輕吐一口氣,步向園中散心。
「可惡!死裴修文、爛裴修文……」
咬牙切齒的咒罵聲隱隱傳入他耳中,敢這麼肆無忌憚罵他的人,只有一個,他走上前去,池塘邊的纖細身影正是令他又愛又憐的女人。
她手中抓了一大把魚飼料,正一顆顆的往池裡丟著,嘴上猶忿忿不平的痛罵著:「看什麼看?臭鯉魚,吃你的啦,沒看過美女啊!吃、吃、吃!撐死你!你最好慶幸你不是裴修文,否則我把你宰了燉湯喝……可惡!死裴修文……」她愈說愈氣憤,兩顆清淚不由自主的滑了下來,「怎麼可以……討厭的臭男人,就會欺負我……」
「魚和你沒仇吧?」不知何時,裴幕凡已立於她身後,那句「燉湯喝」令他寒毛整個豎起。
落雲震驚的回過頭,一雙水氣盈盈的淚眼死瞪著他。
「你……」她太過驚訝,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時,裴慕凡才驚詫地看清絕美的臉蛋梨花帶淚。
「怎麼哭了呢?」他捧起她的臉,拇指萬般心疼地為她拭去淚痕,「我記得纖雲說過,你是不哭的。」
「要你管!」落雲用力推開他,將手中僅剩的魚飼料用力丟向他。
他不悅地擰起眉,「殷、落、雲!」
「你又想吼我了,大壞蛋糕」她委屈的叫道,豆大的淚珠源源滾落。
她不懂溫柔、也不可愛,反正他本來就不喜歡她,只會凶巴巴的罵她。
她自怨自艾,愈想愈傷心,小手氣憤地推開擋在眼前的裴慕凡,打算在他開口罵她以前離開。
裴慕凡一分不差地攫住胸前那雙推拒的小手,又氣又憐地凝望著她,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她用力抽回小手,知道他鐵定會對她又叫又吼,索性捂著耳朵,別開臉不去看他,以示抗議。
這個讓人心疼的小女人!他無聲地歎息,無盡愛憐地展臂將她輕擁入懷。
落雲先是一愣,腦海浮起邵心秋依偎在他懷中的甜蜜景象,渾身如針扎般地抽疼,這懷抱根本不是屬於她的!
她反射性地推開他,傷心欲絕地朝他大喊:「你走開,我才不要你用抱過別的女人的手來碰我,你去抱邵心秋好了,我才不希罕,滾開!」她迅速地從他面前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