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什麼樣的女人,難免都有傻氣的一面,現在的她就是。
如今的她,純稚得令他好生愛憐。
她天真的相信,一對男女只要誠心的相偕前來求願,月下老人便會成就姻綠,讓他們相守到老。
真傻呵!他才不管月下老人是否在姻緣簿上為他們記了一筆,總之,他要定她了,誰也改變不了!
求了道簽,她依偎在他懷中,讀著手中的籤詩,而他則欣賞著地甜美滿足的笑靨,怎麼也看不夠她。
驀地,她的笑凝結在唇畔。
石莫懷見她神色有異,低問:「怎麼了?」
隨著她的視線往下看,只見籤詩上頭寫了四句話:
雨打鴛鴦勞燕飛,好事多磨徒傷悲;
兩情若是久長時,雲開月明總相隨。
是「柳暗花明簽」,難定好壞。
見鬼了!這是什麼爛籤詩!早知道就不要進來了。
「湘兒——」他想說些什麼,卻在迎視她含愁的神情時震了一下。
「會嗎?我們的感情,當真會多災多難,不受祝福嗎?」她擔憂的問。隱約的恐慌,如今更加深濃了起來。
「別信這些無稽之談。」他當下果斷的抽掉她手中的紙張,揉在掌心,看也不看一眼的往身後丟去。
就算他心裡真有一絲的不安,也絕不會表現出來!湘影憂惶的神態惹疼了他的心,他只能用全部的心力安撫她,同時也在心中一遍遍拿那句「雲開月明總相隨」來定自己的心神。
「歎!」他「毀屍滅跡」的速度太快,她想攔都來不及。
「別胡思亂想,我們會無風無雨,平順至白頭。」他回給她肯定的笑。
「可是,我有很不好的預感……」
話語未完,來勢洶洶的烈吻迎面烙下,他將嬌柔的身軀完全嵌進胸懷,狂熱地掠取紅唇,吻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樣,你信了嗎?」柔吻移向她的耳畔,「我會一直這樣抱著你,絕不鬆手!」
「嗯!」他的柔情安撫了她的心,她這才注意到,他們狂放大瞻的舉動,已引起不少人的側目。
「你快放開我!」小手輕捶了他一下,她羞得無地自容。
「我們夫妻恩愛,關他們什麼事!」他不以為然的嗤哼,改摟向她的纖腰,兩人相依相偎的遠去。
臨去前,湘影猶頻頻回首,「這裡真的好美,好捨不得走。」
「無妨的。正式成親後,我們還是可以再度重遊舊地,何況,世間美景並不僅只有西湖,不論你想去哪裡,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與你一同浪跡天涯,當對神仙眷侶。」
「真的可以這樣嗎?」波光流轉的秋瞳流露出嚮往的神情。
「當然可以,只要你高興就好。」他伸手拂開她迎風輕舞的髮絲,凝望她的神情是滿滿的包容及寵溺,「如果你真的這麼喜歡此地,那麼當我們走遍千山萬水之後,便在這裡結廬而居,共迎朝陽,同送落日,過著閒雲野鶴、與世無爭的悠閒生活,好嗎?」
「好,當然好!」這是多美好的遠景啊!無俗務纏身,又有個堅毅深情的臂彎供她依靠,伴她度過漫漫晨昏……
想著、想著,她勾起了微笑。
過足了兩人世界的逍遙日子,家門也已在眼前。
「玩也玩夠了,你心情調適好了嗎?」
「我……有點緊張。」湘影退卻地道。
拜託!她可是武功不凡的俠女耶!江湖殺戮都見識過了,居然會因為要面對他的父母而膽怯?
他忍不住笑謔道:「放輕鬆,醜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嘛!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有點氣魄好不好?」
瞧他說得好像要上斷頭台似的,害湘影的心繃得更緊。
石莫懷習慣性的摟了摟她,「有我在,你擔心什麼?我向你保證,我爹娘不會為難你的。」
「嗯!」她點了一下頭,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堅定的信念,飄浮的心才逐漸踏實了起來,與他攜手跨進門檻。
長年離家的兒子突然返回家門,對石雲峰而言,不啻是莫大的驚喜,一得到消息,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衝到前廳來。
「莫懷!天哪!懷兒,真的是你!」石雲峰激動的撲上前,將兒子牢牢抱了個滿懷。
「爹——」石莫懷有些彆扭,不大自在地喊了聲。
兩個大男人抱成一團,成何體統嘛!真沒有一家之主的威嚴。
「你這個不孝子!這三年多你死到哪兒去了?連封家書也沒有,我還以為你給閻王爺招去做女婿了呢!」
石莫懷苦笑,確實差一點他們父子兩就再也見不到面了。
「人間便有美嬌娘,何須上窮碧落下黃泉,那太麻煩了啦!」他以調笑方式一語帶過,拉來身後的佳人,「閻王爺的夜又女兒,哪有我柔情似水的湘兒美,不孝子的眼光不錯吧?」
石雲峰愣愣地看了過去,瞬間懾於湘影絕艷無雙的美,還以為是天上仙子下了凡塵呢!
「晚輩顧湘影,見過伯父。」她微微一禮。
「早就是一家人了,你該跟著我喊爹。」石莫懷不苟同地糾正她。
兩人一來一往,石雲峰都給聽傻了。
「懷……懷兒,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他那生性飄泊如風的兒子居然要娶妻了!而且還是個美得不同凡向的人間絕色,要他不驚訝都難。
「誰開玩笑了,要不是有湘兒在,你兒子我如今恐怕真的在和閻王爺套交情了,我當然要『以身相許』羅!」
石雲峰神情突然複雜起來,「他還是不放過你?」
他聳聳肩,「無所謂,反正身邊有個似水佳人照料,不算太糟糕就是了。」
他還在想,要不要包個媒人禮過去。
「所以,你就順道將人給拐了過來?」
「那也得你兒子俊,否則誰理我?」什麼叫「拐」?真難聽,他可是光明正大的追求呢!
「莫懷!」湘影扯了扯他的衣擺,怎麼他連對自己的父親說話都口沒遮攔的。
未料,石雲峰竟大笑出聲,想不到他這狂放不羈的兒子也有被人管束的一天。
「我已經習慣了,倒是你,小姑娘,你最好再慎重考慮一下,到底要不要嫁給這浪蕩子!」他笑謔道。
乍聞此言,她反倒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
「嘿,爹!你怎麼可以壞人姻緣,若嚇跑了我老婆,你要我上哪兒找嬌妻啊?」石莫懷立刻抗議。
「莫——」
石莫懷不避諱地環抱住她,沒等她開口,便在她耳畔低語:「小傻瓜,你難道看不出來,你已經得到我爹的認同了。」
是嗎?湘影不曉得該不該相信他的話。
石雲峰默默旁觀,小兩口眼波流轉間,有著顯而易見的摯情,他露出會心地一笑。其實,這樣的莫懷,反而比較讓他放心。
早幾年,莫懷太過沉鬱,一直到近幾年,才漸漸開朗得多,眉心不再總是顰蹙著,不知道是他看開了,不再期待,所以便不再受傷,還是將所有的失落壓在心靈深處,小心掩藏,不去碰觸……
這唯一的獨生兒子,太過令他心疼。
而今,多了個女子真心待他,使他的生命更加圓融,他想,往後的莫懷,不會再輕嘗悲澀,他該可以安心了吧?
見過了未來的准公公,石莫懷將湘影安置在房中,一路風塵僕僕走來,難免倦怠,他體帖的要她好好休息,而自己則稍作梳洗,立刻又趕往母親所居的院落請安去了。
湯婉晴的居處,一年到頭都是這樣,不愛僕傭成群的喧囂,少有人走動,往往總是靜得只有風聲與落葉聲,清清冷冷的像是與世隔離般。
每一回他來,總是看見她獨自一人地立於窗邊,默默看著不定時飄下的落葉,任時間流逝,從不開口說一句話。
「娘,孩兒回來了。」怕嚇著母親,他說話總會不自覺放得輕緩些。
湯婉晴連看他一眼也沒有,目光停在那片適時飄落的綠葉上,像是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
「這些時日以來,孩兒在外頭,時時掛心著家中的一切,不知娘過得可好?」母親給人的感覺過於纖細,他總難克制那份憐惜之情,明知她不需要,他還是抑不住強烈的情感想關心她。
她的沉默,是意料中的事。
一直以來,總是他在說,而她堅持她的沉默,從來不會回應他什麼,有時,他都懷疑,她到底有沒有聽到他的話。
不只對他,對爹,也是一樣的。
曾經,他有過很荒謬的感觸,竟覺得她強烈的怨恨著他與爹,好像他根本就不該存在,是他和爹害了她,所以,她對他們恨之入骨……
是錯覺吧?娘看他的眼神,始終是一片空洞幽寂,找不到一絲情感,他甚至懷疑她是沒有情緒的,又怎麼會明白什麼叫恨?
頭一偏,看向桌上原封不動的飯菜,他歎了口氣,「娘,您又忘了用餐了嗎?」
上前端過猶有餘溫的湯,他輕拍了一下母親的肩,「先喝點湯,再用餐,好嗎?」
湯婉晴終於回過身,眼眸定在他臉上,冰冰冷冷的,不泛一縷溫度,「你打擾了我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