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是克制自己,壓抑著噬骨的相思,不去打擾她,因為知道她過得平安順心,他也就可以無悔無憾的守在這兒,終老一生。
我沒負你,湘兒,我一直守著我們的承諾,今生以你為妻,也沒忘記我們要在西湖畔結廬而居,相伴相守的誓約,縱然,如今只剩我一人……
也好,這樣就夠了!他還有回憶,足以支撐他熬完這一生。
出神凝思之餘,不遠處傳來的對談不經意飄過耳際——
「聽說躍虎山莊的大小姐,愛慕聞名江湖的幻影神劍很久了,你知道嗎?」
「這有啥稀奇?只要是女人,哪一個見了那出名的美男子會不神魂顛倒的?問題是人家根本就不將世間的庸脂俗粉看在眼裡。」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據聞,狄傲辰這數月來,一反常態的和另一名美若天仙的女子形影不離,看樣子很親密呢!」
「哦?有這回事?」
「千真萬確!要不,怎麼會惹得人家躍虎山莊的徐大小姐醋勁大發,揚言要毀了他娘子的容貌,奪回狄傲辰。」
「奪回心上人有理,但——她毀人家的容貌幹什麼?」
「哼!」這一聲像是由鼻腔哼出,嘲弄極了。「女人不就這德行,見不得人家比她美,更何況,這人據說還是被譽為江湖第一美人的紫綾仙子,誰不想毀之而後快……」
石莫懷渾身一僵,沒多想便衝上前去,揪住那人的領子,粗聲問:「你說什麼?再說一遍!湘……我是說,你剛才講的人是紫綾仙子?是顧湘影?」
「是啊!」那人搞不清狀況的回應。
「這是多久的事?」他心急如焚地再一次追問。
該死!湘兒遇上麻煩,他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鬧了半個多月,早就人盡皆知了。」
「那她沒事吧?」石莫懷追問。
「幻影神劍身手非凡,哪會讓他的女人出事。」
石莫懷微吁了一口氣。
可惡的狄傲辰!居然敢惹出爭風吃醋的事端來傷害湘影,這事不解決,她哪能平靜過日?
未曾稍加遲疑,他轉身而去。
湘影很想破口大罵,若不是為了胎教的話。
原因無他,因為他們又被盯上了。
她相信不管是誰,被人無理取鬧的煩了半個月,心情都好不起來。
湘影戳著碗中的面,沒好氣的看向對面的丈夫,「就說你的長相太罪過,沒冤枉你吧!」
狄傲辰隨便丟給她一眼,「別這麼多話,快把面吃完。」
吃得下才有鬼!「相公,你去和她商量看看好不好?如果她長得還不算太礙眼的話,我不介意你納妾。」
狄傲辰當她神志不清,理都不理她。
什麼態度?真差勁!
她抗議地叫道:「說清楚啦!這到底是哪年哪月的桃花債?」總不能讓她死得不明不白吧?
「莫名其妙!」惜字如金的狄大公子終於一開尊口——這也是他半個月來唯一的感覺。
當然,湘影很清楚他罵的人不是她。
她瞪大眼驚呼:「不會吧?連你都搞不清楚這自作多情的徐大姑娘是哪兒蹦出來的?」
對於女人,他不會花多餘的心思去記,如果湘影一定要他回想,印象中隱約記得,他以前好像曾在躍虎山莊住過兩日,就僅僅如此而已。
或許,視線曾和徐金蓮的交會過一眼,但他早忘了她,誰知這女人吃飽撐著,居然死死的記住他,還擺出這一副非君莫嫁的姿態,那不是莫名其妙是什麼?
「你再不吃,等一下想吃都沒機會了。」
才剛說完,一隻暗器朝她迎面射來,湘影及時跳開,同時數名男子竄入客棧,如以往一般,二話不說就開打。
又來了。她省下歎息的力氣,全心應戰。
翩翩旋身,她躲過接二連三的襲擊,但只守不攻,把修理這些討人厭的傢伙全交給狄傲辰去處理,只因她此時有孕在身,怕動了胎氣,所以,非到萬不得已,她不想出手。
可人家目標是她,哪會讓她太輕鬆,逼得她不和他們過招都不行。
他們真的很狠,一招又一招,絕大部分都是朝她的臉猛攻,看來人家真的看她這張臉很不順眼,非毀了它不可。
她一手要護著隆起的肚子,架式很難伸展開來,差點就吃下一記厲掌——
一隻不知由何處探來的手代她承接這一掌,化解了危機,同時拉她入懷。
她短暫一愣,彈指間,有種很熟悉的悸動掠過心房。
但眼前隨時逼近的危機她必須全心應付,無法分心思索。
那名及時救了她的男子蒙了面,但也足夠讓她明瞭,他並無惡意,只是純粹想幫她。
她想不透,既然有心相助,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難道他很見不得人?
一個分神,讓殘餘的掌風掃到,她跌退了兩步,兩副臂彎幾乎是在同時伸手想接住她,湘影本能的偎向狄傲辰,他們都沒留意另一雙手黯然而僵硬的收回。
「還好吧?」狄傲辰關切地低問。
「沒事。」
蒙面人別開盈滿痛楚的眼眸,不再去看那雙依偎的身影,俐落的代他們解決掉剩餘的麻煩,而後轉身欲走。
「等等!」像是終於想起他,湘影開口喊住那僵直的背影。
他步伐頓了一下,而後,頭也沒回的飛縱而去,留下一臉茫然的她。
他為什麼要幫她?又為什麼在幫了之後,一句話也不留的離開?
「相公,你猜這人會是誰?」
「不知道。」狄傲辰答得很簡潔。
「早知道你沒有求知慾了。」湘影歎了口氣,將親線調向那人消失的方向,心中的疑雲更濃了。
誰伴明窗獨坐?我共影兒兩個。
燈盡欲眠時,影也把人拋躲,
無那,無那,她個淒惶的我。
片段的記憶在腦海翻飛,不眠的夜,容易想起太多往事。
收回縹緲的思緒,湘影低歎了聲,將目光由那片醉人的星空下拉回。
一個多月前的「爭風吃醋」風波早落了幕,不過在那之前,客棧中的神秘客也曾三番兩次的出手相助,而且每一次都是適時的出現,然後不留隻字片語的離去。
他到底是誰?
時至今日,仍是一團謎。
一直到後來,躍虎山莊不曉得得罪了誰,處處讓人阻斷生路,最後落得兔走鳥獸散的下場,而那位驕縱任性的徐大小姐,據說一張頗為自毫的俏容破了相,再也沒臉見人。
這事,還一度讓不少人拍手叫好,直呼大快人心,這麼想毀別人的容,就先讓她被毀毀看,嘗嘗這是什麼滋味,這就叫做報應。
聽到這兒,已足夠讓湘影肯定,這人是為了替她出氣。
而誰會這麼做呢?答案根本不需要想,最疼她、最捨不得她受委屈的,除了師兄們之外還有誰?
慕文師兄一絕的醫術曾讓不少人受惠,什麼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再加上有一副異於常人的絕頂智慧,要想對付躍虎山莊並非難事;而毀容之事嘛……
她想,那比較有可能會是生性狂放的飛宇師兄會做的事。
也許,等他們回千回谷時,可以問一問。
此事一了結,那名多次助她的男子便再也沒出現過。
她曾多次臆測過此人的身份,有一度,那股肢體相觸的熟悉悸動,幾乎要讓她以為是石莫懷嗎?
她搖搖頭,譏笑自己的傻氣,誰都有可能,但絕對不會是他!此人的薄倖寡情,她又不是沒見識過,都吃盡苦頭了,居然還不曉得清醒。
她撫向圓滾滾的肚子,淡淡的愁緒由眼底眉尖流洩而出。
不是早說好要徹底將他遺忘的嗎?七個月都過去了,為什麼她還會再想起他?每當夜闌人靜,面對一室幽寂,心緒便難以平靜,他所留下的痕跡太過深刻,抹不去、拭不淨,難道他真的是她這輩子永遠也擺脫不掉的魔魅?
傻呵!人家早忘了你是誰,這時,他說不定正擁著另一具溫香嬌軀恣意歡愛,而你呢?空對一輪清月,徒歎「銷魂獨我情何限」的淒涼!
她不禁雙手環抱住自己,拋開翻湧而上的千般思緒,轉身回到溫暖的床鋪。
也許,睡著了就不會再想到他了吧?
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
「人生愁恨何能免?銷魂獨我情何限……」石莫懷喃喃念著。湘兒,這樣的夜,你會想起我嗎?還是就如這首詩所言,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
他想見她!好想、好想!此時此刻,他無法抑止狂湧的渴切思念——
一轉身,他如一道迅捷疾風,消失在沉沉夜幕中。
對一般人而言,要想無聲無息的進入千回谷,是絕難辦到的,但石莫懷因自小便熟讀奇門陣法,對於機關學也有相當的熟知度,加上從前與湘影閒聊時,曾提及千回谷的巧妙地勢及陣法佈置,所以,他只消稍花點心思,便能來去自如。
他悄然立於床邊,凝望她淺睡的容顏,一時情難自己,探手輕輕撫上。
湘影畢竟是習武之人,一點小小的風吹草動便會驚醒,但石莫懷也熟知她的敏感度,就在她即將有意識的那一剎那,彈指間點上她的睡穴,讓她睡得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