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嗎?那麼爹,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才好?我該怎麼去面對一個恨我入骨的母親?又該怎麼去面對她不惜毀掉全世界來打擊我的激狂?在發生這樣的事之後,我又該如何去面對我和湘兒的未來?一邊是有所虧欠的母親,另一邊是摯愛的女孩……天哪,為什麼要讓我面對這樣的兩難抉擇?!」他沉痛地低呼,清亮的眸子泛起點點水光。
石雲峰一愣,「懷兒,你該不會……」
「我和湘兒完了。」他低低抑抑道出了口。
「別這麼傻,懷兒!就因為你娘不打算讓你好過,你就順著她嗎?那湘影呢?那女孩很愛你,你忍心辜負她?別傻了!懷兒,你並不欠你娘什麼,別理會她,帶湘影走,永遠別再回來,聽到沒有?」
「走?我還能走去哪兒?我和湘兒就是走到天涯海角,卓文岳都不會放過我,我能任湘兒一生就這樣陪著我亡命天涯嗎?還是你要我採取反擊?卓文岳是娘最後的心靈寄托,我若傷了他,娘會瘋掉啊!我已經欠她太多了,若再剝奪她唯一的愛,她真的會恨我到死!」
從前不曉得便罷,如今知悉,他又怎能不當一回事?
他的世界,在這一瞬間被撕得支離破碎,這世間還有什麼比被自己的親生母親所痛恨更讓人哀絕?
「娘說得沒錯,這是我欠她的,理當還她。我不想再掙扎什麼了,如果該有誰來為二十七年前的錯誤承擔罪責,那就我吧!」什麼都無所謂了,大不了就賠他一條命。
「不!懷兒,你沒有錯,不該被犧牲……」
「不然是誰的錯呢?」
石雲峰啞然了。
是啊!若論無辜,每個人都無辜,卻也每個人都被犧牲了。
「爹,我能和天下人抗爭,就是無法和自己的娘抗爭,你瞭解嗎?」他的生命是她給的,她不讓他好過,他能說不嗎?
人生至悲,也莫過於此了。
「而湘兒,她是這整件事當中最無辜的人,不該陪我受累。」如今他唯一能期許的,就是別將湘影捲入這場災難中,只要她好,他什麼都能承受。
「可是,你想過沒有,這女孩將一切都給了你,你這樣……豈不是誤了人家?」小兩口進展到什麼程度,石雲峰不會看不出來,他懷疑兒子放得了手。
「是我對不起她……」手勁不自覺收緊,瓷杯不堪壓迫的力道,應聲而碎,銳利的碎片毫不留情的扎入掌心,濃綢的熱液滾滾滑落。
石莫懷渾然不覺疼痛,嘶啞地道:「我曾在心底發過誓,要用盡全力來守護她,不讓她受任何傷害,可偏偏想傷害她的,卻又是我動不得的人,我甚至連怨恨都不能……我不敢想像,如果當時我沒來得及阻止,那麼此刻我該怎麼面對天人永隔的哀慟?這種撕心裂肺的恐懼,一次就夠終身難忘,我再也沒有能力承受第二次,否則,我真的會瘋掉!」
石雲峰靜靜聽著,沒有阻止他。
這種致命的情殤滋味,他也曾嘗過,此刻的莫懷,需要宣洩無法承載的錐心狂痛,也許,藉著外在的傷,真能讓他好過些。
「湘兒很堅強,失去我,她還是能熬得過來,時日一久,終究會雲淡風輕,何況,她身邊還有很多關心她的人,她的師兄待她情義深重,她可以擁有更好的選擇,而和我在一起,她連生命安全都成問題,我真的不忍心讓她陪我面對這麼難堪的局面……」
石雲峰無言了。
情到深處,真的可以無怨無尤,那必須是多麼癡絕的愛,才能做到無悔的犧牲成全?
然而,他卻無法肯定,莫懷這樣的決定,真的是正確的嗎?
會不會他所做的,不是助湘影解脫,反而是將她推向更萬劫不復的深淵?
一覺醒來,沒見著石莫懷在身邊,湘影本是不以為意,起身繼續她即將完成的繡荷包。
大功告成後,她興沖沖的尋找他,迫不及待想交到他手中。
她會告訴他,俠女可不代表只會舞刀弄劍,「穿針引線」她可也是一把罩喔!
手中小巧精緻的荷包未及半個巴掌大,仍是選用她所鍾愛的淡紫色,要在其中繡上一雙鴛鴦影,非得有巧奪天工的技巧不可。裡頭其實裝不了什麼太大的東西,充其量只能裝上她的心。
她露出甜蜜的笑。
裡裡外外找不著石莫懷的人,她納悶不已。難不成在他娘那裡?
就在此時,她碰到石雲峰。
「爹,您有見著莫懷嗎?」拗不過石莫懷,她只得依了他,提早改口喚爹。
「呃……」石雲峰內心交戰不已,無法分辨這麼做到底對不對。若依了莫懷,他豈不是也成了扼殺兒子幸福的劊子手之一?
「怎麼了嗎?」見他一臉為難,湘影開始疑惑,是什麼讓他這麼難以啟齒?
「你……湘影,你聽我說……男人嘛!偶爾在外頭逢場作戲在所難免……你別太認真……只要他記得回到你身邊就行了……」好好的幾句話被他說得零零落落,他發誓,這種事打死他他都不會再做第二次!
「爹,您在說什麼?」湘影眉心蹙了起來,什麼逢場作戲?他講的是莫懷嗎?
「就是……你不是問莫懷的下落嗎?他……他在……迎春樓。」石雲峰牙
一咬,不讓自己多想,將話逼了出來。
迎春樓?
她張口結舌,「是……青樓嗎?」
怎麼可能?莫懷竟……
「不,不會的!」前不久才與她耳鬢廝磨的男人,怎麼可能下一刻便尋向脂粉堆裡快活?
「那就自己去尋找答案吧!」石雲峰別開臉,不忍看她震驚而惶然的面容。
「會的,我當然會!沒親眼看到,我絕不相信他會這麼對我!」深吸了一口氣,她挺直身軀,一步步迎向那茫然未知的答案。
一名絕色出塵的女子貿然衝入青樓,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
自是狂蜂浪蝶潮湧不歇。
湘影眼也沒眨,反手扣住那只從旁探來的淫手,皓腕一旋,慘叫聲頓時響起。
她冷哼了一聲,甩開那個不知死活的淫蟲。
像是早就安排好的,妓院的老鴨沒多為難她,便將她帶往樓上的房間。
疑惑曾在一瞬間浮起,這一切都讓她覺得不大對勁,好像……
然而,她並沒有太多的時間細想,因為推開房門時,那一雙衣衫不整、在床上交纏的形影,已如青天霹靂般的劈進她的腦海,轟掉了她所有的知覺。
那一剎那,她腦海一片空白,無法反應,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不——
她跌退了一步,掩著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那個曾經深刻憐愛過她的男人,居然對著別的女人做出相同的事!
被打擾了好事的石莫懷,由那名女子雪白誘人的雙峰裡抬首看去,不帶一絲愧色的迎視她,「誰告訴你我在這兒的?」
他居然還面不改色!
她渾身顫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石莫懷,你怎麼對得起我?」
秀拳掐得死緊,她不相信,眼前這個反應冷漠的男人,真的是那個曾經對她海誓山盟的石莫懷?是那個她打算托付終身的良人?
「什麼對得起、對不起?我說過了,你滿足不了我,就別怨我在外頭找女人。男人本來就這副德行,不然你以為我是聖人?」見她嬌容慘白,他強忍著剜心之疼,硬是將話逼出口,不讓自己有心軟的餘地。
「不,你不會是認真的……你是故意的對不對?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她無力地搖著頭,表情好茫然,不願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為什麼一覺醒來,整個世界全變了樣?是什麼原因,讓他像換了個人似的,一下子態度大變?
眼眶盈滿閃動的水光,她倔強地不讓它掉落,眼也不眨的直瞅住他,想在他臉上找出一絲的心慌或愧疚,但是——沒有!什麼也沒有!他完全的泰然自若!
「忘了告訴你,我本來就是個喜新厭舊的人,很難對同一個女人保持太久的興趣,即使對方是個天仙美人也一樣,當初在你身上下工夫,也只是想證明我要的女人必能手到擒來,貞節烈女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而我成功的證明了這一點,不是嗎?」
「你……你……」怎麼會?她不敢相信,那深摯的情感,竟只是他為了證明男性魅力所編織的虛幻假象,他對她,從頭到尾都只是虛情假意!
他跳下床,漫不經心的攏好衣衫,攤攤手道:「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嗎?反正你也不愁沒有男人,聽說狄傲辰是你的老相好,不是嗎?我們各玩各的,誰也不吃虧。」
「石莫懷,你無恥!」湘影不堪受辱,悲恨的怒喊出聲,兩顆清淚不覺滾落下來。
她是怎麼對待他的,他會不清楚嗎?他怎麼可以拿這種話來羞辱她?
「少給我來一哭二鬧三上吊那一套,你不是說沒有我,你也會過得更幸福給我看嗎?挺有骨氣的嘛!那就別讓人瞧不起,要真受不了,大家好聚好散,腳長在你身上,要走請便,我可沒攔著你,反正我們還沒成親,省了寫休書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