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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樓心月

  至少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是夫妻,可是,若她給了他不想要的答案,那麼……他沒有勇氣再往下想,因為他很清楚,如果她堅持離婚,他會依了她,儘管那會撕裂了他的心。望著擺在梳妝台上的離婚協議書,他痛苦地抱著頭。從沒有一張紙能這麼令他痛恨,讓他想撕成千萬碎片,他最不願見到的,就是丁以澄的名字出現在這張紙上。如果可能,他多想毀字滅跡、燒得片甲不留啊!

  一天又一天,他得到的不是更完善的心理建設,而是更為噬心的折磨,愈是回憶他們過往的種種,他就愈發惱恨自己。他不曾關懷過她、不曾試著瞭解她、不曾在意她的喜與悲,關於她的一切,他幾乎一無所知!一點一滴地回想起來,連他都無法原諒自己了,為什麼從前他—直都沒有發覺自己竟是這麼的可惡?有哪個丈夫會當得這麼惡劣的?簡直視妻子如無形,待她總是沒情沒愛、冰冰冷冷的,還真虧了以澄能忍受他三年。隨著這樣的覺醒,接踵而來的,是更深沉的恐懼。

  天哪!這樣的他,如何能開口祈求她的寬宥?依丁以澄的柔順溫婉,三年內從未有過一言半語的怨詞,若非已萬念俱灰,又怎會輕易提出離婚呢?他們真的就這樣完了嗎?

  不甘心哪!在他終於看清自己的心,想好好呵疼、補償她的,她怎能輕言別離,就這樣離他而去?只是,他有什麼資格要求呢?這三年的表現,他有何顏面要求她什麼?微顫的手,輕輕攤開桌面上的離婚協議書。這就是結局了嗎?這就是他們的結局嗎?老天在懲罰他過往的無心,讓他領悟自己的深情,再來品嚐失去的苦澀?如果這樁婚姻對她而言,已成為沉重的桎梏,那麼……他至少可以做到替她解開它,還她自由的呼吸空間……天哪!這竟是他惟一能為她做的。

  這三年,他已欠她太多,他甚至悲哀得連挽留她的立場都沒有。若說她惟一要求的補償便是這個;他會的,再心痛,他都會成全她!咬緊牙關,他迅速握住筆,片刻也不敢遲疑,毅然決然地簽下自己的名字,因為他知道,再多猶豫一秒,他便會後悔,且再也沒有勇氣簽下它?nbsp;  珥涾rず蚢Z模笛a讕繽椿簋[欏K迉怪捻⑻^P剩q僖扇酮q糜縷蝘彖蝭种侀pおJ梀珘埃u煽彀聰亂言諛院7V`艘桓鐾砩系囊淮臙V=擁緇暗模銣R褪撬?br />
  「以澄,是我。」他急切地開口。

  另一端,倏地沉默了下來。

  「以澄?你在聽嗎?說話呀!」為什麼不回應他?是不想聽到他的聲音嗎?「我在聽。」聲音低低的、輕輕的,他無法揣測她的思緒。

  「這陣子……你過得好嗎?」天!這是什麼夫妻?什麼對話?疏離得讓他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不好,她當然不好!沒有他的日子,她怎麼好得了?

  「我很好。」她低幽地說著違心之論。

  是嗎?她很好?卻苦了思妻如狂的他:「明天……

  以澄,你有空嗎?我早上過去一趟。」

  她心頭驀地縮緊了:「有事?」她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是何等的顫抖?該來的終究要來了嗎?他乾澀地嚥了嚥口水:「是關於——我們的婚姻問題。這一個多月,我想了很多,有些事,我不得不認真面對,我……必須和你好好談談,因為……」他困難地頓了二下。噢!天哪!為什麼他從來不曉得一句話有這麼難以啟齒?不過就是一句:「我愛你,所以不願離婚!」連三歲小孩都會說,怎麼他講得零零落落,拙得要死?「子謙!」而她,也及時出聲阻止了他,正巧免去他詞窮的尷尬,「有事明天再說好嗎?不論如何,我等你。」她下意識阻止這一刻的到來,懦弱也好,不敢面對現實也罷,她就是不想在全無心理準備的時刻,面對他們再無瓜葛的言語宣告。「也好。」康子謙說不出是失望,抑或如釋重負,「你早點休息吧!」

  掛了電話,兩人皆陷入低迷、失落的情境中,而心,是同樣的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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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康子謙始終心緒不寧,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手緊緊抓住他恨不得能丟到天邊去的離婚協議書,忐忑難安地揣測丁以澄可能給他的答案。是斷然的回絕?還是她願意再給他們的婚姻一次機會?

  也許他沒有資格多說什麼,但,他還是會盡其所能地挽留她。他會告訴她,他已用整個靈魂在愛她,雖然他以往並沒有好好珍惜她,但他會在未來每一個日子裡,用盡一切心力來補償這三年他所虧欠她的!他但願手中的鬼東西這輩子都不必用上,只要她一點頭,他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它撕成碎片,但……若她執意堅持最初的想法……他沉沉地倒抽了一口氣,是的,他會認命地以雙手奉上,成全她。

  額際隱隱脹痛著,那是一夜失眠的結果。他想了一個晚上,也輾轉反側地在悲與喜之間擺盪浮沉,他們之間是聚是散,很快便會有答案,然而愈是往她家門的方向行進,他的心便愈是劇烈的不安。丁以澄呀丁以澄,你究竟會給我什麼樣的結果?

  一個精神狀態不佳,再加上魂不守舍、心有旁騖的駕駛者,如果會發生什麼意外,那也不值得驚奇,是吧?那是一個沒什麼車子的十字路口,但是人在倒霉時,喝涼水都會塞牙縫。當心神恍惚的他,將目光由手中裝著離婚協議書的牛皮紙袋拉回到眼前的路況時,已來不及閃開由右側駛出的轎車,正巧他又欲轉向同方向,在對方車速極快、而他又閃避不及的情況下,就這樣迎面撞了上去——一陣劇疼傳遍四肢百骸,本來就已隱隱作疼的頭,擅上了前頭的方向盤,他潛意識裡捏緊了手中的離婚協議書,細語般的呢喃逸出唇畔:「以澄、以澄、以澄……」幾不可聞的聲浪,盡數捲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失去意識前,他腦中深深烙下的,是嬌妻細緻柔美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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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以澄坐立難安,數度翹首引盼,卻仍是沒見著等待的身影。

  怎麼回事?都快過中午了,子謙為什麼還不來?

  一開始,她是抱著矛盾的心態等著他。一方面期待見到他,另一方面又下意識地排拒,希望那一刻永遠不要來!因為,那代表著她與他將永遠的結束。可是現在,她卻開始憂心如焚了,康子謙是個守時守信的人,他說早上要來,就絕對風雨無阻,即使那人是他的妻子,他仍是原則不變,那麼,一個早上都過了,他還不見人影,便代表有突發狀況。她驚疑不定地等待再等待,那股不好的預感隨著時間的流逝,也愈來愈濃烈。老天,他千萬別出了什麼事才好!一旁陪她等待的丁以寧瞥了眼她如坐針氈的模樣:沒好氣的嘲諷道:「你少誇張了好不好?別告訴我你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雖然我承認你老公是帥了點,但你也用不著這麼心急吧?一個月都等了,還差這幾個小時嗎?」「不是的,以寧,我是擔心他……出了意外。」丁以澄秀眉輕蹙,滿懷憂慮。「那更誇張,你老公又不是三歲小孩,能出什麼意外?」見她還是無法釋懷,黛眉輕顰,丁以寧索性發揮過度誇張的演技,以裝模作樣的嬌嗲聲調叫道,「哎呀!奴家今兒個縫衣服的時候不小心被針紮了下,又不小心打破了一個杯子,良人到現在都還沒回來,害奴家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可別出了啥事才好呀!」然後又一百八十度的斂去笑請,嗤道,「哼,誇張!」杞人憂天就是用來形容她這種類型的人。「小寧,別鬧了,我笑不出來。」丁以澄是真的有不好的預感。

  丁以寧見狀,受不了地翻個白眼:「就算是好了,都要離婚了,你管他去死啊!!」「小寧!」她驚叫,「你怎麼這麼說?」

  「難道不是?就算他來了,你們的結果還不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那你幹嗎多此一舉地關心他?」丁以寧就是存心想刺激她,不這樣,她都還不曉得自己有多愛康子謙,迷迷糊糊地把婚離掉,那多冤枉啊!「不是這樣的……」就算往後他們再無牽扯,她還是希望他過得平安順遂,她的心還是會惦念著他。一陣急促而刺耳的電話鈴聲乍響,丁以澄嚇了一跳,拍拍胸口,順手接起它:「喂!我是……什麼?」她臉色大變,差點因為過於心急而讓口水嗆到,「在哪裡……好、好……我馬上過去!」

  掛了電話,她匆匆忙忙就要出門,丁以寧見她神色有異,疑惑地問:「怎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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