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低頭瞧見凌亞立那雙呆滯的眼神,她畏畏縮縮的勇氣又突地抬了頭,於是她深吸了口氣後,便用力敲著石門上的扣環。
不久石門被推開,她看見的是小奇那張仿似等她已久的嗤笑表情。
「麻煩你……請你跟宋神醫說……說小女子有眼不識泰山,才鬧出這出笑話。」她拉下了身段。「我師父不是說了,要你別再回來嗎?」小奇勾著嘴角。
「可是我……我不能不回來。」
夜已深,山上寒風颼颼,剛剛弟弟冷得發抖,她便脫下自己的外衫讓他披著,現在她才發現自己也在顫抖。
「哼,我師父可不是東西,你需要的時候就用用,不要的時候就說他是庸醫,我才不依呢!」他頭一偏,擺明了報復她。
「對不起、對不起……」她小腦袋愈垂愈低,覺得頭暈目眩。
「你走吧。」小奇退開身,正要關上門。
「別這樣。」她趕緊用雙手抵住門板,「那……那能不能讓我們在這裡過一宿,我弟弟還這麼小,瞧他都累成這樣了。」
亞築指著又坐在門邊打盹的凌亞立,心中有滿滿的不捨。
「可是……」
「小奇,讓他們進來。」突然屋裡傳出了宋昱的聲音。
既是師父的命令,小奇也只好將門拉開讓他們進來,「進來吧。」
「謝謝……謝謝。」她趕緊抱起圓滾滾的凌亞立,但走沒兩步就顛簸了好幾下。
「小奇,抱他進去睡。」宋昱見狀,不禁搖搖頭。
「是,師父。」小奇雖然才十四歲,但長年在山裡活動,有時還會幫著附近的樵夫搬柴火,力氣特別大。
亞築本不相信他抱得動,可沒想到他接過手後,竟輕鬆的將凌亞立給抱進了裡面,這時她才得以鬆口氣,畢竟今晚住宿的地方有了著落。
再抬眼,她就瞧見宋昱坐在那個老位子上,一邊品茗、一邊以一雙半合的眼瞅著她。她趕緊低下頭,心像是被他那雙灼燦的雙目給狠狠螫了下,驀然一陣疼。
「你還是又回來了,跟我想的一樣。」他放下杯子,眼底帶著淺淺的笑,那張削瘦有力的臉微微上仰,刻劃著屬於他的懾人氣度。
「我不知道您就是我要找的高人,對不起……」她垂著小臉,因理虧而感到莫名怯懦。
「算了,你會來找我也是為了你弟弟。」他站起,徐緩走近她。
這時候,亞築才發現他雖一身素衣,可好有氣勢!為何剛剛她都沒發現!或許是她一心提防著他,根本沒注意像他這樣的男人根本不像庸醫。
「求求您救救我弟弟。」她猛地跪了下來。
「你這是做什麼?」宋昱眉頭輕擰,「你這女人怎麼老愛下跪?」
「我不是男兒,膝下無黃金,只求能救弟弟,要我對您磕頭也行。」亞築抬起頭,很認真地對他說:「我願意為您做任何事。」
「不救。」他行醫向來有一定的原則,既然她一開始拒絕了,那就沒什麼好說的。
「為什麼?」她失望地問。
「不為什麼,你就在這張床睡一晚,明天一早就帶著你弟弟走吧。」他旋身打算離開。
「別走,求你。」亞築慌了,伸手抓住他的手,「我知道自己錯了,我知道我有眼無珠,我……」
驀然她瞧見他眼神突然暗沉了下來,讓她住了聲,不知該不該再說下去。
接著他竟伸手撫上她的額,口氣極不友善地說:「你怎麼也病了?」
真是糟,她似乎還蠻燙的!
「別生氣,您別生氣,我不是故意要生病的,你可以別管我,我身子骨好得很,會自己好的。」她一心只有弟弟,「求你救救我弟弟。」
「不救。」他仍是這句話。
「您就這麼狠心!」亞築撫著胸,突然覺得好不舒服。
「狠心的定義是什麼?做事本就要有原則,一開始我是很有興趣醫他,可現在……抱歉。」望了她一眼,他便轉身離開,連她都懶得管了。
「不要走,不要……」跨前幾步,她腦子忽的一眩,清明的視線瞬間被黑暗所吞蝕,再也支撐不住倒了下來。
身後突地一聲「砰」,叫宋昱停住了步履,他回頭一看,赫然瞇起了眸。他向來說一不二,這會兒他是救或不救?
他雖傲慢,卻苦於自己不是個狠心的人,沒轍下,只好抱起她,輕放在石床上。接著,他閉上眼,細心感覺著她的脈象,然後走向案頭拿出紙筆寫下藥方。
他蹙眉心想,藥櫃中似乎缺了一味藥,於是背起行囊出門採藥去了。
當亞築緩緩醒來,所見的就是宋昱背對著她的身影。
她是怎麼了?感覺上她好像暈了過去,不知她暈了多久?
「你醒了?」他沒回身,卻已知道她醒了,這對亞築而言又是另一個意外。
「是你救了我?」她摸摸自己,發覺自己似乎不再發燙,腦子也沒那麼沉、那麼疼了。
「要不然你以為會是誰在大半夜不睡覺,多事得連他自己都討厭?」宋昱終於回過身,手裡多了一碗藥汁。
原來他剛剛正在幫她倒藥汁。
「喝下它。」他面無表情地說。
「呃……」亞築立刻擰住鼻子、捂著嘴巴,不停向後挪,可知她最最害怕的事就是喝藥了。
「你病著的時候還是乖些。」說著,他走近她,目光如炬,不容她反抗地瞪著她,「喝下去。」
「我能不能不要……」
「那算了。」他回頭將藥碗往桌上一擱,「喝不喝隨你,我仁至義盡了,如果你要讓你弟弟以後少了個姐姐,儘管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吧。」
他到底是怎麼了?她吃不吃藥關他什麼事?
「好好,我喝就是。」不知是他委屈還是她委屈,更不知道到底是誰求誰,她只好下床拿起藥碗,閉住氣強迫自己喝下。「好……好苦啊……」喝完後,亞築忍不住吐吐舌頭。
「真沒用。」宋昱倏然回首,無奈地望著她。
「沒用?」亞築怔忡。
「不是嗎?吃那麼一點藥你就哇哇叫,這人世間還有許多苦難,你怎麼受得了!」
宋昱這句話擊中了亞築心裡的痛。沒錯,人世間還有好多好多苦,而且對她而言全是血淋淋的經驗啊。
「你不能因為片面的感覺就斷定一個人,我遭遇過的事情是你完全想不到的。」亞築不服氣地頂撞他。
宋昱挑起一眉,看她那副義憤填膺的模樣,不禁冷冷一哼,「算了吧,你會有什麼遭遇,我待會兒會給你兩包藥,你就帶著藥和弟弟一起離開吧。」接著他往屋內揚聲一喊,「小奇,準備好了沒?上山了。」
「好了,師父。」不久!小奇從裡面走了出來,背後多了一個大竹籃。
「對了,小奇,她那個寶貝弟弟呢?」他隨即又問。
「剛剛喝了粥,現在又發起呆來了。」小奇一五一十地說。
宋昱點點頭,轉向亞築,「裡面應該還有粥,你去喝一點,我希望回來的時候你已經離開了。」撂下這話,他便領著小奇一塊上山採藥了。
亞築忍不住對他的背影吐吐舌,「哼,我就是不走,看你拿我怎麼樣?」
接著她走進內室,瞧見弟弟呆愣地坐在床上,仍是不笑不哭、不言不語,讓她十分心酸。
「為了你,姐姐決定拉下臉,硬跟那個男人槓上,你一定要幫助姐姐啊。」輕輕拍拍他的手,才抬頭,便瞧見木桌上還留下一些粥和小菜,頓時飢餓的感覺從腹部傳來,她忍不住撫了撫肚子,三兩下便把剩菜剩粥全給吃光了。
回頭再看了看面無表情的弟弟,她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被攆走,或許她幫他做此事讓他開心,他就會留下他們了。
打定主意後,她打量著這間石屋,看看有沒有她可以盡心的地方,然而她卻發現這石屋雖簡陋,可東西放置得乾淨清爽,完全不需要她多事,這下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突然,她的目光被那座藥櫃子吸引,還記得上回她看他打開,裡頭是凌亂一片,如果她幫他打理好,說不定他會滿意,就心甘情願的留下她和弟弟了。
主意一定,她便開始著手整理,把長得相近的草藥全部歸為一類,整整齊齊的排列好,大功告成後,她滿意地笑了出來。
眼看即將正午了,待會兒他們回來一定是又餓又累,不如她就先去灶房弄些飯菜,他回來若看見滿桌子的熱菜熱飯,說不定又是一陣意外,就更肯定要留下他們了。
前後找了找,她終於在最後面看到了一個小小的灶爐,她開心地奔了過去,抱著一旁的細柴學著生火。
可是不管她怎麼弄,灶裡還是沒有半點火苗,這下子還當真被他說對了,她的確連生柴火都不會。
以前她可是凌府的大小姐,哪需要做這些事?頂多閒著無聊的時候,跑去灶房找阿菊她們聊聊天。這應該很簡單呀,為何她就是做不好呢?
她拿著吹管不停地吹灶,可是一點也沒有起色,最後她心一狠,找來了一些草紙往裡頭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