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一陣清脆的口哨聲,自子揚嘴裹發出,他饒富興味的看著她,「這麼說,是我的熱臉去貼你的冷屁股羅!」
寶兒的臉色瞬息萬變,說不出一句話來,想不到這種被動的角色也有輪到她的一天。
子揚看她臉色又不對了,想起她的老毛病,自認自己也太過分了,於是放輕語調說:「走吧!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她哼的一聲,動也不動。
突然,他靈機一動,想試探她,「你認識喬松宇嗎?」
「廢話!」寶兒連看都懶得看他。
「要是我記得沒錯的話,他有個孫子,曾在紐約留學了滿長一段日子,湊巧我和他是同學。」他放慢聲調說,並觀察著她的反應。
「拜託!喬爺爺哪來什麼鬼孫子?你想攀親帶故,也得先打草稿。」寶兒哈哈大笑,笑得花容綻放,眼淚都掉出來了。
子揚的雙眼霎時變得冷若寒霜,沒想到寶兒對他一點留戀也沒有,還稱呼他是「鬼」,沒錯,死了的人當然是鬼。
「走吧!你放心,以後我們不會再碰面了。」他先行進入車內,臉色陰沉的等著她上車。
驀地,寶兒耳際又迴盪著那句「以後我們不會再碰面了」,這不是她所希望的嗎?竟會有點不捨。
她緩緩坐上車,告訴他地址,不敢再出聲。
他聽了她所告知的地址後,一顆懸著的心頓時放下了一大半,因為他知道那是凱薔的住處,他怎麼沒想到呢?還生了那麼大的氣。
很快地,到了寶兒租屋的樓下,她不知該說些什麼,說再見嗎?然而他已說不再和她碰面的,算了!何需這麼困擾自己。說聲謝謝,不再給自己胡思亂想的機會,轉身跑了進去。
子揚無奈的搖搖頭,笑看寶兒的動作,笑看寶兒的羞窘樣,一樣也沒變,一樣是他心目中刁蠻頑皮的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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徘徊在喬家門外,子揚遲遲不敢進去和思念已久的爺爺見上一面,矛盾了許久,這麼貿然拜訪好嗎?
回台灣也有一段時日了,才知道爺爺這三年來生活得非常孤寂,極少出門,甚至連倪家也不常去,全靠倪爺爺常來找他對弈談心,思及此,心中不免一陣痛楚。
「你是?」是看門的老李看見了他。
「我姓霍,剛從紐約回來的,想拜訪喬老爺。」子揚見到從小看他長大的老李,心中好生感動。
老李好奇的看著這位俊逸出眾的男子,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我們老爺人在佛堂唸經,要過了中午才會出來。」
「唸經!」他記得爺爺以前並沒這種習慣。
「是啊!」老李一臉傷感,隨即潸潸落淚的說:「三年前我們少爺出了意外去世後,我們家老爺受不了打擊,從此就吃齋念佛,希望能為少爺求來世。」
子揚聽了老李的陳述,一顆心宛如被利刃一寸寸的宰割,他真是太不孝了!一滴淚不自覺的由眼角滑落。
「先生,你……」老李沒想到這個年輕人,竟會為他的話而落淚。
子揚繼續問道:「我能進去等他嗎?」
老李對這陌生人竟無法拒絕,「可以,可是會等很久的,你要有耐性。」
「好,謝謝。」他感激的握緊老李的手。
「你?」老李傻了眼,這手的感覺明明就是……莫非他真的老了?
子揚知道他已露出太多馬腳,強迫自己壓抑情緒說:「現在可以嗎?」
老李疑惑的望著他,「請跟我來。」
他隨著老李的腳步進了大廳,卻詫異的發現,裹頭的一草一木均不曾改變,就連他最愛的模型飛機也依舊乖乖的躺在架上,一塵不染。
老李看他輕撫那模型飛機時專注又疼惜的表情,錯愕的以為那就是少爺的影子,只差那張臉,「唉!」他歎了口氣。
就在這一刻,正從樓上下來的喬松宇也看到了這一幕,望著子揚的背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的眨了幾下眼,眼前的身影依舊佇立在那,喬宇鬆開始相信他是菩薩帶來的,顫抖的聲音輕喚著他:「喬皚,是你回來了嗎?」
子揚一聽到「喬皚」這兩個字,下意識立刻命令自己轉過身去,映人眼簾的竟是他朝思暮想的爺爺,他無法言語,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個因他而身形憔悴的老人。
同樣的,當子揚轉身面對喬松宇時,他才知道自己又得失望了,頓時露出滿臉的落寞。
「敝姓霍,是特地來拜訪喬老爺你的。」最終還是子揚先行開口。
「你為何想來拜訪我?」喬松宇蹙眉想,這年輕人的言談舉止真的像極了喬皚。
「是這樣的,我剛從紐約回來台灣成立一家食品分公司,對於喬老爺乃食品界之先驅素有耳聞,所以今天冒昧打擾,是想從你口中獲知一些過來人的經驗和建議。」
「霍先生,我想你找錯人了,你若需要更好的經驗及建議,應該去找倪震才對,而我,早巳多年不問世事了,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喬松宇笑道。
「其實,這只是我來這兒的目的之一,主要是想告訴你一個消息。」子揚突然改變心意的說。
「什麼消息?」喬松宇一顆心不知怎麼地,莫名的狂跳不已。
「喬皚並沒有死。」子揚下了好大的決心說出這句話,實因不願再讓爺爺為他憔悴不堪。
「你是說……喬皚沒死,那他人呢?你帶我去見他。」喬松宇因過於訝異,念珠掉落地上而不自知。
子揚將念珠撿起交給他,「他現在人在紐約,並要我轉告你,他會回來,只希望你再給他一年的時間。」
「為什麼?」喬松宇不能接受這個理由。
「因為……因為當初他獲救時,已受嚴重灼傷,不幸毀了容,他需要你再多給他一年時間,做好心理的建設。」
喬松宇聽了他的話險些承受不住,子揚想去攙扶,卻又怕被認出,只好忍著痛,看著爺爺那一臉悲痛又無依的神情,不斷折磨著自己。
老李趕忙扶著老爺坐下,喬松宇用微乎其微的聲音說:「難怪我剛才在唸經的時候,心總是無法靜下來,所以提前下樓看看,原來是有這麼一個消息等著我。」
忽然他的眼神由哀痛轉為堅毅自信,「告訴我電話,我要和他說話,聽聽他的聲音,告訴他爺爺好想他,不在乎他變成什麼樣子,只求他能早點回來。」
子揚看爺爺瞬間改變的神情,瞭解他已漸漸接受這個事實,但又該如何阻止爺爺和喬皚通電話,因為他不可能在紐約呀!於是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喬老爺,我想你又要失望了,喬皚因聲帶也受了傷,至今尚無法開口講話。」
這次喬松宇的反應沒那麼激烈,似乎已想開了,「那能不能叫他寫封信給我?」
「當然,他一定會寫信給你。而且,你若有什麼話要我轉告他,我也很樂意為你效勞。」終於有個方法能與爺爺相互聯繫了,子揚感到好欣慰。
「我想知道當初喬皚是怎麼聯絡上你的?」喬松宇已恢復鎮定的問道。
「喬皚過去在紐約求學的那段時光,我與他恰巧有同窗之誼,感情甚篤,所以那件事發生後他便來找我。」子揚扯著謊。
「當時他是唯一獲救的嗎?」
「沒錯,當時他緊握住一根浮木,正巧被一艘經過的漁船救起。」子揚因回憶,神情有些飄忽。
「那救起喬皚的人在哪兒?我得去當面謝謝他。」喬松宇誠懇的說。
「不用了,他常年飄洋過海的,很少回家,所以你根本碰不著他。」子揚這句話是實話。
「既然如此,待他回來後,你得通知我一聲。」喬松宇非得見見他的大恩人不可。
「我會的,喬老爺……我想是否能代喬皚喊你一聲爺爺?」子揚好不容易說出這遲疑已久的話。
喬松宇看著子揚,怎麼看都像喬皚,就只差臉孔和聲音,但那聲音除了音色外,無論語調或語氣都是那麼相近,衝著這份熟悉感,他得將一切調查清楚,因為疑點實在越來越多。
他輕咳了一聲說:「那你以後就叫我爺爺吧!」
喬松宇多希望這個人真的就是喬皚,但若真是,又為什麼要騙他?
「真的!我叫子揚,以後你就叫我子揚,爺爺。」他忘情的握著喬松宇的手,跪在他面前。
然而此刻喬松宇卻更加確定心中的疑慮。
「好,子揚,以後喬皚就麻煩你替爺爺照顧了,希望一年後他能坦誠來見我。」喬松宇扶他站起,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子揚被盯得有點心虛,於是急著說:「爺爺,那我回去了,我會告訴喬皚你等著他的信。另外,喬皚也希望爺爺不要將這件事說出去,包括倪家。」
「我知道,那一切麻煩你了。」喬松宇的視線依舊沒有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