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讓我一輩子對著一個虛幻的人影過日子。」
夏賦悠的話讓他下意識地閉上眼,一絲不悅掠過腦海。每次看著她,他從不認為自己面對的是一個瞎子,偏偏夏賦悠像是要讓他承認似的,不斷地逼他面對。
她的語氣明明是那麼平緩,他卻可以強烈感覺到裡面的無奈有多深。
「求你,不要閉上眼睛。」他的反應讓夏賦悠感到受傷,但她的手卻沒停止感受。
「你的眉毛很濃,眉形像把劍。」和大哥不同、也和爹的不一樣,這個認知讓她的唇角噙著笑。
夏賦悠的纖指輕移,習慣性地將自己的感覺化作言語,她的淺笑顯示出她正自得其樂中。
「你的鼻子很挺,和我的圓鼻子不一樣。」
夏賦悠順著他挺直的鼻樑來到他的薄唇,思緒奔馳在想像當中,她十指輕觸他的五官,知道自己的夫婿是個輪廓深邃的男子。
眉濃且修長,鼻挺且直,唯獨不能感覺的……是他的眼睛。
「我好想知道你的眼睛是什麼顏色?」夏賦悠輕語,有些嬌歎,有些無奈。「你可以告訴我嗎?」
「褐色。」
夏賦悠的掌停留在齊少覺臉上,掌心透出的淡香讓他連思緒都茫然了。
「褐色……像什麼?」
他說的褐色是什麼顏色?她怎麼會懂,夏賦悠微斂秀眉,用自己的方式讓齊少覺知道她的習慣。
她希望齊少覺能和潔兒一樣,將顏色化做言語,讓她可以有想像的空間。
齊少覺微蹙起眉,不由得愣住了。
她感覺齊少覺的遲疑,立刻開口道:「沒有具體的形容我不會懂,潔兒會告訴我,紅色便是冰糖葫蘆的顏色,你的眼睛呢?像什麼?」
「像木頭。」
他像被催眠似的開口,目光卻怎麼也沒辦法離開夏賦悠的臉,一股說不出的愛憐由她的指間穿透入膚,強烈地撼動他的思緒。
「木頭?」
他的眼睛顏色像木頭的顏色嗎?
她有些茫然,不認為他的眼睛會是硬邦邦、冷冰冰的顏色。
夏賦悠納悶不已,纖柔的十指盤旋在他的眼窩、鼻樑,卻怎麼也沒辦法想像齊少覺眼睛的顏色。
她沉溺在自己的思維,根本無法察覺他的呼吸愈來愈重,眸光愈來愈深。
「噓……別說話。」齊少覺的唇移到她的唇上,一雙大手解下大紅喜帳,為來臨的春宵做準備。
「我還不知道你的……」
「明天再告訴妳!」
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沒有一個女人會在他懷裡,談論他的眼睛顏色!
夏賦悠不明白他的煩躁從何而來,只感覺他的身體好熱,小手抵在他的胸口,抗拒兩人過分親密的距離。「你……可不可以別靠這麼近,好熱……」
夏賦悠委屈地低喃,因為他的關係,她覺得四周的空氣變稀薄了。
她的抗拒引來齊少覺一陣訕笑。「今晚可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妳忘了?」
他哪肯離開她?此時映入他眼簾的是妻子絕麗的容顏,而不是一個瞎子。
「妳已經感覺過我了,現在換我感覺妳。」齊少覺揚起頑皮的笑容,一雙大手不安分地上下游移。
「你又不是看不見……」夏賦悠微蹙起眉,感覺到他不安分的手,在她身上造成不安與躁熱。
他輕笑,用唇堵住她的唇。「我學妳用手感覺啊!」
「唔……」夏賦悠還來不及開口,便感覺自己的手被他緊緊櫃住,她的呼吸裡全是齊少覺灼熱的氣息。
他似採花粉蝶,流連在她的唇瓣間,溫柔地落在她的唇上,恣意汲取屬於她的香甜。
他雖然擅採花,卻未曾如此失控過,當他看到夏賦悠的嬌美容顏時,所有的自制力全失控了。
夏賦悠的聲音沒入兩人相銜的唇瓣中,激盪的思緒已灼熱地燃燒了理智。
她隱隱約約知道,今夜,她將成為他的妻。
兩個不曾交集的靈魂,在今夜,將合而為一。
她與他,是夫與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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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燦陽灑滿一地金光,微涼的空氣拂過窗前的梧桐樹,發出了窸窣的葉聲。
今天是好天氣呢!夏賦悠睜開眼,鼻息裡全是溫暖的暮春氣息,她正想起床,卻被橫亙在腰部的大手給扣住了。
「悠兒,再多睡一會。」男子低沉的嗓音逸出,四肢佔有性地懷抱著她。
夏賦悠感覺到男子精壯的身軀、溫熱的氣息,昨夜的陌生情潮再次湧上心頭,她臉一紅,整個身子在瞬間僵硬。
「我……該起床了。」她低喃著想撥開他的手,卻怎麼也使不上力。
齊少覺攬住妻子的嬌軀,盡情汲取她自然馨香的氣息。「再陪我一會。」
「你、你放開啦,我得去給公婆奉茶。」這是禮俗,怎麼也不能馬虎。她知道自己的情況,不想落人口實。
「不放!」他懶懶回應,完全不理會她的抗議。
「齊少覺!」夏賦悠惱怒地開口,根本不理會他耍賴的模樣。
「連名帶姓?娘子!咱們似乎很不熟?」齊少覺蹙起眉,語氣裡帶著怒意,忽地大手一伸,倏地將夏賦悠重新攬入自己的懷裡。
這男人還真是……霸道!
夏賦悠感覺到他灼熱的氣息,侷促低喃著:「不行!潔兒會來幫我梳洗,要是讓人瞧見了,多羞人。」
「沒我點頭,不會有人進來的。」齊少覺握住她的纖腕,用頰上初生的鬍髭磨蹭她細嫩的肌膚,心裡再次揚起佔有她的慾望。
「不成,最晚辰時就得奉茶……」雖然她雙眼看不見,但她可不想被人認為是個懶媳婦。
「管他什麼時辰,我說了算。」像是和她卯上似的,齊少覺眷戀地汲取她身上的氣息,從不知道一個女人也能有如此可怕的吸引力,讓他抵抗不了,自制力一再潰堤。
「你別鬧了!」
「再等一下。」
「你……別……」
齊少覺的雙臂圈覆住她,讓她嬌柔的身體依偎著他。
夏賦悠迷迷糊糊地沉醉在齊少覺的溫柔懷抱中,胸口灼熱無比的悸動讓她茫然不已,連心也失去了方向……
第五章
讓齊少覺這樣一鬧,夏賦悠耽誤了一個時辰才讓潔兒進屋伺候她梳洗。
潔兒杵在主子身後,瞧著映在銅鏡裡的姿容,隱約感覺到主子變了,嬌美的笑容沁著甜蜜,全身上下神采奕奕。
她替主子綰上已婚婦人的髮髻後,才悄悄地開口:「由這裡到正廳約莫半盞茶時間,我還沒空去算腳步,小姐可以嗎?」
「嗯!少覺會陪我過去。」夏賦悠幾乎是出於直覺的說,話出口的同時,她自己也嚇了一跳,天知道她對夫婿的瞭解根本不深。
「那潔兒先去廳裡幫妳備茶,順便算腳步。」潔兒點了點頭,為了不讓主子因為看不見而出醜,她已經貼心地幫主子安排好一切。
夏賦悠微微頷首,反手握住潔兒。「妳住在這裡,還習慣嗎?」
她與潔兒雖為主僕關係,卻情同姐妹。
「別擔心我。」潔兒再次審視主子完美的模樣後,她才放心地扯開笑容。「可以了!」
潔兒的話一落,齊少覺頎長的身影便落入眼底。
「姑爺早!」
齊少覺微微頷首,俊逸的臉龐似乎有絲不甘願──
他早說過不要在老家這邊成親,偏偏迎親的轎子還是將新娘子接回到這裡,萬般無奈下,他只得陪著新嫁娘留在此處,任長輩們搓圓捏扁。
他握著夏賦悠的柔荑,不解地凝視她,心裡還是有說不出的納悶。
怎麼她總能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她懸在唇上的笑容總有著說不出的恬靜。
「妳不覺得麻煩嗎?」齊少覺側過頭,露出了懊惱的表情。
夏賦悠秀眉微挑,朝他比出噤聲的動作。「九十九、一百。」
待她念完口中的數字,定下腳步,她才柔聲問:「怎麼了?」
「妳在數什麼?」因為夏賦悠「詭異」的舉止,齊少覺感覺很好奇。
「數腳步!我對這裡的環境不熟悉,潔兒沒空幫我,我恰巧就趁這個機會趕緊記下來。」
齊少覺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
「你能告訴我廊上有什麼特殊擺設嗎?下一回,我便可以不用麻煩別人了。」她很認真地向他請教。
齊少覺瞪大雙眼,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對了,除了長廊以外,最好是每一個小地方都能告訴我。」她補充了一句,美麗的臉龐看不出半點懊惱的神情。
她在開玩笑嗎?這一座府邸有多少地方,難不成她要逐一數完腳步?就算數得完,她記得住嗎?
一個正常人走路都有可能會摔跤,更何況是一個瞎子!
「你別惱,要是你沒空,有潔兒陪著我數就行,不礙事的。」
他這樣的反應如她所預期,夏賦悠可以感覺得出他的訝異。
「不需要這樣!有事讓妳的丫頭在身旁伺候著便成了。」他眉心打結,無法想像她跌倒受傷的模樣。
為什麼她就不能像個正常的瞎子一樣,為什麼非得讓自己這麼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