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又出了什麼事?」
「沒……」
「不准你再回我沒什麼那三個鬼字,敢再說一次,我就將你的嘴縫起來,現在,說。」
「說什麼?」她可憐兮兮的回道。
「說你今天晚上為什麼又哭了?別想瞞我,我要聽真話。」
「真話?」感受到他的堅持,靳姬的猶豫只持續到抵達家門,她下意識的推開車門,又想逃了,「我覺得,你跟連翠萍……」
「連翠萍、連翠萍,別又是連翠萍了行嗎?小姬,你能不能長大一點?今天晚上是誰鬧著說一定要去連翠萍那兒的?」小姬還好意思哭得淅瀝嘩啦的,原來是跌到醋缸裡去了,「我已經跟你發過脾氣,叫你別理會她的邀請,你還敢拗起性子跟我鬧彆扭?自己身體還沒康復就已經那麼不安於室了,現在還敢拿這事挑釁。」
「挑釁?」多嚴重的詞兒,她哪敢哪。
「不是嗎?一整個晚上淨在那裡眼淚汪汪,問你什麼都不肯說,怎麼,你是存心想讓我心疼死是不是?」
他的話又讓靳姬眼淚汪汪了,他的話裡有著疼愛,這是認識阿正以來,他所說過的話裡,最露骨的一句甜言蜜語了。
「但是,她心裡還有你。」連翠萍的戀戀不忘,她看在眼裡,但這並不致引起她的在意,她在意的是他的心裡是否仍有著連翠萍的影子。
「我的心很小,小得比螞蟻還要小,自從你出現後,我的心裡就再也容不下別的女人,沒有連翠萍、沒有別的無聊女人,只有你,就只有你這個該死的女人,你還想怎樣?」
低沉的嗓音,比平常稍大的聲浪,但卻著實的在靳姬心中掀起了狂濤。
只有她?!怎麼可能呢,阿正不是一直都還在戀著連翠萍?靳姬迷糊了。
「你不是還喜歡著連翠萍?」
「要不要我挖出心臟來讓你檢查?」連翠萍算哪根蔥哪?怎麼女人老喜歡翻舊帳呢?還以為小姬不同於別的女人,沒想到,她還是會在意。瞧她吃了醋的酸澀模樣,若非腦門還滿滿的氣惱,他還真想狠狠的將她吻得徹底。
「你真的……不喜歡……她?」
「我愛你。」斬釘截鐵,他的話逞著不容置喙的霸氣。
她低著頭,一時之間沒敢抬頭望向他,又羞又惱,胸口的怒火全都指向自己不明是非的亂吃乾醋。
「你回去吧。」丟死人了,今兒個她是不可能心平氣和的跟阿正好好的談了。
「就這樣?」
「對,你回去吧。」
許正揚揣不出她的思想,但卻接收到她趕人的態度,下定決心對她的表白竟然落到這種慘遭人漠視的下場,他當下也沒了繼續談的興致。
「我言盡於此,你自己好好的想想吧。」他說完,便開車離去。
想想?自一傳來汽車遠離的聲音,又過了好久的時間,等她臉上熱燙的潮紅稍褪後,靳姬這才旋過身,早又已經是淚漣漣的眼望著空無一人的街巷。
***
想了一天一夜,靳姬其實是羞怯的心境未褪盡,想到了自己酸溜溜的醋意,就不知道該拿何種臉孔去見阿正。他會笑她?還是又凶她一頓?
她心裡忐忑不安,但一天沒見著他,她又像被磁鐵吸住似的尋著阿正的行蹤,找了幾個地方都沒找到人,卻聽到他的助理說他晚一點會到南京東路的那間行銷辦公室拿東西。
找了幾個小時,她也累了,既然阿正「一定」會過來一趟,她也不跑了,決定窩在辦公室裡守株待兔。
緊繃的情緒一待鬆懈,就是整個身心全都癱在長沙發上,睡它個天昏地暗。
睡得專心,靳姬不知道因為施工因素,這棟辦公大樓下午四點就截斷了主要電力來源。唯一知道她在辦公室的助理恰巧下午請假忙自個兒的事去了,留下來的幾個職員沒半個人留意到老闆的辦公室裡還躺了個人,一接到要臨時停電的消息,辦公室裡所有的人全都提早一個小時下班了。
待睡得深沉的靳姬總算是補進了大半的體力,緩緩的睜開眼,她發現到滿室陰寂,微暖的月光透過落地窗灑進室內。沒有燈、沒有光明,憑藉著柔和隱晦的些許月色,空蕩蕩的辦公室讓她渾身泛起了毛骨悚然的害怕。
阿正呢?不是要過來嗎?
漆墨室內貿然響起電話鈴聲很刺耳,著實將她給嚇了一跳,響起了第二聲時,她就急呼呼的拿起話筒。
「喂。」不管是誰,總之是人類,一則心安,另一則她可以求援。
「小姬?你真的還在那裡?」又驚又氣,許正揚口氣壞透了。
找了她一整個下午,心都躁了,若不是他剛好有事Call自個兒的助理,聽到助理順口提及她出現的地點,恐怕這會兒他還在發著脾氣四下尋人。
「阿正嗎?」
「不是我還會是誰?辦公室的人不是全都走光了?你該死的在那裡做什麼?」職員們以電話知會他提早下班的事,他也應允了,而她卻接了這通電話,這豈不是代表……整間辦公室只有她一個人?
「我睡著了。」緊緊的握著話筒,她的聲音顫抖著。「阿正,你辦公室的電燈都壞了。」她按了好幾個,全都不亮。
「那棟辦公室大樓今天下午全面停電,該死的,沒有人跟你說?」
「沒有。」停電?她倉皇的眼四下張望,黑漆漆的,全瞧不出個究竟,更覺得恐怖了。「阿正,怎麼辦?」
「誰叫你貪睡。」又急又氣,許正揚的口氣陡然森寒。「你給我乖乖的待在辦公室裡別亂跑。」
「可是,這裡面漆漆的……」
「鎮定一點,別怕,我馬上過去。」
「可是……」
「乖乖的,別四下走動,知道嗎?」
整棟大樓沒電,這也代表電梯、電燈全都沒法子發揮效用,整個樓層又黑又靜,小姬膽小,她一定嚇壞了,又急又氣的收了線,許正揚飛快的趕了過去。
起先,靳姬也很聽話,乖乖的蹲在落地窗前,委屈的汲取著不甚明亮的月光壯膽,可是,獨自一個人窩在黑漆漆、冷寂寂的辦公室裡,愈杵就愈覺得——膽戰心驚!
想也不想的,她掰開落地窗的把手,小心翼翼的攀趴在窗邊向下觀察了幾分鐘,沒見到阿正的身影。要乖乖的、耐心的等他,靳姬想起他是這麼交代的,正待縮回來的視線突然又瞟向下方,辦公室在四樓,說高不高,但,說實在話,還是很高,她意想天開的眼睛瞄到了三樓的那方小小天台。
小天台延展到隔壁樓梯的窗口,而沒有闔閉的窗口隱隱滲著亮光。拉長了脖子,她又等了幾分鐘,總覺得那小天台像是個裹上了糖衣的誘惑,誘惑著她鼓起勇氣試試看。
說不定,她有成為蜘蛛人的潛力哩,書上不是也這麼寫的嗎,人的潛力是無窮盡的,只要鼓足勇氣就能激發潛能,放手一搏,說不定她體內真有成為蜘蛛人的潛能。
辦公室裡真的好黑、好黑,黑得嚇人,與其在這裡等,她倒寧願放手一搏!
深沉恐懼令她丟棄了該有的理智,憋住氣,小心謹慎的將右腳跨出去,然後是左腳……嗯,還不算太難嘛,她的身子穩當的粘在窗壁邊。
一開頭的順利讓靳姬的謹慎逐漸喪失,全神貫注的估量著自己和三樓天台的距離,深漆的夜色昏沉,只顧著儲存一切體力冀望能一搏成功的她,沒看見腳前的幾粒細石,深深的突然吸足了氣,放開緊搭在窗台的手,右腳往前一步駐足,揚起左腳一聲驚呼伴隨著重物劃過空氣的刷刷聲……
剎那間,靳姬腦海一片茫然,隱約中只知道自己摔到某種強扯著張力的物品上,身子往上微彈,然後再滾到堅硬的馬路上,然後……她沉入了渾然無感覺的空白世界。刺目的鮮血緩緩的自她摔落地面的身體湧滲。
尾聲
「小姬?」
無神的瞳眸自窗外的藍空轉了回來,怔忡了好半天,她才將焦距對準來人。
「爸,什麼事?」
「阿正他……」
「別提他了,我不想聽到他的事。」
「他想見你。」
靳姬在醫院鬧過好幾次,只要許正揚一出場,她就像是發了狂似的丟盡了身邊的一切東西逼他退出病房,幾次下來,靳本正他們全都不敢讓許正揚放行,任憑軟硬兼施,也不再軟下心腸。
或許,小姬會慢慢的轉性。靳本正心疼的眼裡帶著期盼。
「我不要見他。」
不要見他,她不能見他,不能,可是,她好想、好想他。想得心都快發狂了。他叫她乖乖的等他的,他囑咐她別四下走動的,可是,她沒聽他的話,如今……望著自己無法動彈的一雙腿,靳姬不自禁的歎了聲。
無從怨起,會摔下樓是因為她的愚蠢與喪失理智,一切的後果也理應由她自己承擔,如今的她已然是廢人一個,她的腿痊癒的機會不大,家人已經被自己拖累了,她不想再拖著阿正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