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她最後的那一瞥,冷蒼昊心裡有個底了。
「那天聽到你驚叫一聲,又看見關理治像闖了禍似的低頭逃竄,我當然……」
重重地歎了口氣,「阿岳,別說了。」這一切都是天意,冷蒼昊心裡沉痛地歎著氣,「所以,小緹就忘了我?」
「那天的事她全都忘得一乾二淨了,也忘了她曾經失手弄瞎……在她的印象裡,她只記得自己曾被小哥打過。」關紅心痛的說。
「原來如此。」黑甸甸的右眼罩櫬著他左眼中冷然的眼神更加地凜冽,神色哀戚地令人心酸,但他的嘴角卻浮起一抹陰鬱的微笑,「這就是為什麼小緹會不記得我的原因!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憂仲不安地望著他異常的舉動,冷蒼岳幾人面面相覷,沒有人知道該如何安慰冷蒼昊的心。
「老大……」龍毅夫一臉的擔憂。
垂著肩、肅著臉,冷蒼昊沒有立即地回龍毅夫的話,但是在寂寥的空氣快可以將人逼出壞脾氣來時,他倏地揚起臉,一張冷酷至極的臉上有著令人不敢直視的血腥與猛烈的暴戾。
「傷了小緹的人不該再存活在這個世上。」他靜靜地說著。
關紅怔了半晌,突然領悟到他話中的意思。
「不!」她驚慌地尖叫出聲,「不!冷大哥,你不能!」
冷蒼昊的眼神再度逼視著她,冰冷凍人的眸中沒有一絲溫暖,「關理治早在多年前就該死了。」
「不!」關紅大叫,並且欲衝上去。
扳住她想衝上去跟冷蒼昊拚命似的身體,冷蒼岳咬著牙根把將怒氣轉向他,對他拳打腳踢的關紅給半抱、半扯地扯出大廳。
環視著廳中已不知共度生死幾回的交心兄弟們,冷蒼昊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交代著,「我要他為錯待小緹贖罪!」
望著冷蒼昊難得一見的肅然,廳裡餘下的人紛紛地為未曾謀面的關理治捏出了一大把的冷汗了,看來,他的生命已經可經說是走入了最後一程了,只是不知道,冷蒼昊怎麼玩弄他的生命?
第四章
騰龍寨位於騰沖縣的西南方,原先只是零零落落的幾戶破建築物,殘敗的景象每個人見了都會搖頭不已。
但當年冷蒼昊幾個人見這處林後平地雖然腹地頃廣,但整個地勢卻渾然天成的自成一格,像是老天爺早就整頓好這兒隨時等候人類的善加利用似的,所以幾乎不多考慮地,他們就決定在這兒落腳。
頭幾年的無本生意做得還挺順遂的,只偶爾地搶搶那些掛名軍閥的行列就過得挺「豐衣足食」了,慢慢地,手底下的弟兄居然愈來愈多,騰龍寨方圓數里的地方竟也愈來愈熱鬧了。
才十幾年的工夫而已,這騰龍寨的名氣倒在外頭打得特響,只因為這群馬賊不似別幫賊匪,他們平日是很少出來活動的,殺人越貨的事兒也極少做,除了該辦事什麼的才會有弟兄出寨活動,要不然他們是很少在外頭走動的,一方面是因為身逢亂世中,他們不願意去惹些什麼麻煩事情纏身,另一方面是好日子過慣了,出來外頭反而諸事不順,卻也因為這樣,騰龍寨反而更充滿了令人好奇的神秘色彩。
雖說如此,但是寨裡平日的情報系統可不比那些革命軍或軍閥來得簡陋,雖然是「深居簡出」,但天下事一樣知曉,而且傳訊之速快得讓人驚異。
寨裡人材濟濟,搶劫這一行干久了慢慢地也做起正當生意來了。
而冷蒼昊這幾個外表好看的頭目腦袋瓜兒也不是白長的,憑著本身的聰敏與銳利的視察能力及商業經營的高超手腕,這些年來不但在騰沖縣擁有好幾個鐵礦廠及錫礦廠,連保山那兒都搶了個先機,率先置下了數部織布機運作操控著。
經年累月經營下來掙了一筆不少的銀兩,說不少還真是太謙虛了,說富可敵國倒也還頗令人相信。
雖然騰龍寨的富有直令人眼紅地滴著口水,但是想動他們的主意卻是難上加難的妄想。
寨裡的防禦工作在剛毅冷然、馬術卻相當高超的高暮統籌下,做得真是滴水不漏,沒有人敢輕易地犯上他們,反而是他們看不過去某些人太囂張時,會吆喝了一群弟兄們狠狠地滅滅對方的威風。
若真有人強想自老虎嘴邊拔下根毛,這虎毛還真不是普通的難拔!
寨子的左方臨著一處占幅廣闊又陡峭的山壁,筆直的崖壁幾近直衝入天,若有人想自這兒摸上來,除非像鳥兒般有雙翅膀。
右邊隔個幾里不到的地方,卻奇異地蓄著一潭深且冰冷的湖水,縱使是在炎熱的夏日裡,湖水仍是凍得駭人,一跌下去沒個幾秒就成了枝冰柱子。
而騰龍寨後頭是處濃密不見天日的綠蔭叢林,裡頭的爬蟲猛獸不挺多的,但若想穿越這叢林得經過一處瘴氣密佈的沼澤。
在這三處危聳又險要的天然屏障將居中的騰龍寨拱護著,形成一處易守不易攻的堡壘。
而寨裡的建築也不是雜亂無章的亂蓋一通,南方幾個少數民族的建築特色或多或少的暗摻在其內,尤其是於欄式的竹樓建築最讓關緹目不暇給了。
單靠那二、三十根的木柱就支撐著整座竹樓,樓板、壁、階梯等都是用竹筒劈壓編成,間或一兩棟由泥塑、石屏等組成的門樓,雖然兩者之間質材交錯不同,但是精巧的結構,卻也使得整體瞧來挺對稱地順眼。
「不知道這寨裡的建築是誰設計的?」忍不住驚贊地想著,關緹嘴裡嘖、嘖、嘖地輕發著聲,「真是個天才!」
提著心,睜著一雙緊張又好奇的眸子左顧右盼地張望,關緹的樣子十足十地像個小賊。
躺了一整天,床側的人來來去去的,看得她眼都花了,其中最常映人眼簾的就是總凝著一臉若有所思神色的「獨眼龍」,偏偏紅姊卻不見個人影,好不容易勘著了個沒人守著她的時刻,她窩不住地便賊眉賊眼地弓著嬌弱的身軀竊出了房間,只是走出來晃了許久,經過身邊的人也只是在投向她第一眼後,眼光便亮了起來,不但都會附贈她一個會心的微笑,有的頑皮一些的還會對她眨了眨眼。
「奇怪,我是臉上畫了彩不成?」納悶地用瘦骨嶙峋的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頰,「他們怎麼都直衝著我笑?」關緹不解地想著,怪哉,她的人緣何時好成這般「人見人笑」?
關緹自顧自地想著,沒有察覺身後早就被人給盯上了。
心滿意足地跟在她身後胡亂地逛了老半天,見寨中弟兄不時投射給她的眼光在微移到他臉上那朵難得展現的笑靨後,全都不由地又掉回她臉上笑著,笑得小緹疑心四起地亂伸手在臉蛋亂摸一通,冷蒼昊心裡直想發噱。
她還是沒變,膽子特小,可是好奇心卻是特大,正想上前喚住她,想帶她好好地將寨子逛一回,卻被人給叫住了————
「昊哥。」
這聲興奮的叫聲拉開了冷蒼昊的注意力,也將關緹的視線引了過來。
難怪直覺地他們笑得奇異,原來身後跟了個冷蒼昊,恍然地暗嘲著自己的愚鈍,關緹晶亮的圓眼望著直衝向冷蒼昊的那個女人。
渾亮烏黑的秀髮紮了兩個辮子垂在雙肩,眼底、嘴角的那抹毫不掩飾的興奮全都射向了冷蒼昊,而且一待他回過頭瞧見那女子後,那女子便一古腦地衝上前,那雙渾圓卻修長的古銅色手臂便展了開來,毫不生疏地環上冷蒼昊的腰間。
而冷蒼昊竟是閃也不閃地任她圈環著,不但如此,那抹掛在他臉上的笑意倏地深了些許。
「維姬,你怎麼來了?」他拍了拍她的頭,「白怎麼沒有跟我們提?」
「我不許哥說的,想給你一個意外的驚喜。」嬌媚地將陽光四射的笑容臉蛋給埋進他的懷裡,白維姬眼光移向杵在一旁望著他們的關緹,眼中閃過一抹訝然,她就是哥所提到的那個女人?
望著俯進他懷中的女人,關緹喟然而歎地垂下肩,也不知道為什麼,剛剛的高昂興致一下子全沒了。
真是個花容月貌的出水佳人,臉蛋兒嬌俏、身段窈窕地讓她羨慕死了,而那攀環在冷蒼昊腰間輕移撫動的手……卻讓她驀然心酸。
這個面貌出色,渾身散發著青春光彩的女人是他的誰?看他們熟稔又親熱的模樣,關係一定挺特別的。
不管她是誰,這也不關自己的事,關緹安慰地想著,但是心情就是無法舒懷,反而一秒勝過一秒地難受。
雖然紅姊曾提過他以前對她是任般的好,再加上醒來後瞧見的第一眼竟然是他那張掛著黑眼罩的凝然臉龐,眼中盛滿的柔情重重地撥動著她沉寂已久的心,但是,陳年往事終究是已成事實的過往,他對她的好也已經是十多年前的舊事了,縱使是這一兩天未說出口的柔情以對,又怎知以往的好已幻變為如今的同情?或許是同情著她的不令人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