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他是來送她最後一段路的?啐!真那麼有良心?
她悲愴萬分的心中沒有感動,只有又濃又稠的憤慨與不滿,只再瞥一眼,胸口驀然抽搐著哀慟,抑不下的心痛難忍讓她憤怒的撲身上去,雙手緊握成拳,拚了命的想打他、喘他,狠狠渲洩心火……「哎呀!」
一個踉蹌,鐵窗秋跌趴在半空,垂首望著自己透明的手、胸、腳、全身,酸澀難當的淚水像潰了堤的水流,撲簌簌的滑下頰頷。
忘了,她渾然忘了自己此刻的淒慘下場,還妄想對人家怎麼呢,動手動腳全都沒個屁用,每一個蘊足了力勁的拳腳全都穿透他,就像是對著空氣耍拳術般,無論她如何踢、踹全都徒然無功。
到最後,她終於累了,也倦了,停住衝動的報復舉止,氣喘吁吁的跌跪在他身邊,透明的淚水捲著寒意滴落指間。
好恨啊,她一直盼望自己有個光鮮亮麗的未來,她一直規畫著未來的夢想,她……現在只希望還能健健康康的自在呼吸著每一口空氣。
「對不起……」
悠悠的,鐵商秋聽到這三個字自康澤口中輕輕逸出。
剎那間,一口激動的氣息悶在胸口。自出事至今,她從沒聽他開口說過這三個字,如今,就在她的身體終於隨著一把火給燒透之際,他卻這麼突如其來的說了,還恰巧讓對他極為痛恨的她聽得一清二楚。
「對不起?現在說對不起有用嗎?都是你、都是你!」氣憤難當,她又衝到他身前,朝他飛舞著他看不到的小飛拳,「都是你的錯,我還不想死,我還不想死呀,我想好好的念完四年大學,我想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我還有一大堆的計量還沒實現,我想……我想……我只想能好好活著,仔仔細細的感受每一口空氣的重要性,結果你……哼!對不起?一聲對不起就能換回我的命嗎?」
激烈難當的哀痛迅速蔓延到全身四肢百骸,多日來的悲傷一古腦全襲上來,一雙慘白潔淨的手緊緊捂著顫抖的唇瓣,鐵窗秋無法自己的放聲大哭。
能閉眼睡覺真好!
鐵商秋斜趴在距床鋪幾尺高的空中,扁著嘴,一手托著額頭,她又羨又怨,不滿兼瞪著大眼,隔了段距離,瞧著身下似乎睡得不甚安穩的康澤。
她不得不承認,心裡頭是……嘻嘻,挺竊喜難耐的。這叫什麼?愧疚?良心不安?因為他的過失而改變了兩個女生的命運,活該他睡不安穩!
打她進來後,他就是一副被夢魘纏心的模樣,翻來覆去的,眉頭也是擰著,怎麼,是因為傷口還在痛嗎?
哥哥揍過他後,直到在火葬場那天,她都沒再見到他,因為,呵呵,他早該被人痛扁一頓,住幾天醫院。而她討厭醫院裡那股陰森感,所以沒進去監控他。而在火葬場時,因為氣極,冷冷數瞥,當時,她只覺得陽光下,他的臉花花青青的亂成一片,很教人發噱,也有點教人同情,但仍不以為意。今兒個晚上,她莫名其妙的有了端詳他的情緒,結果這一仔細瞧來……呵呵,看起來哥哥的拳腳功夫絲毫不遜當年嘛!
兩個鐘頭的時間,鐵商秋就這麼杵在康澤身上幾尺處,神情有些茫然恍惚的盯著他瞧。
沒辦法,她實在是無聊至極。
試了幾個晚上,她巴望著能托夢給家人,想跟他們閒話家常,想跟他們要一大堆她在這裡缺乏的物資支持,可是,她無法跟他們溝通,無法入他們的夢,無法讓他們知道她還在他們身邊閒晃飄蕩,可也料不到,自己竟然會在不知不覺中晃到康家,還那麼大剌剌的闖到一個大男人房裡,盯著他的睡相瞧了許久。
而他的確是長得不賴,濃密有型的劍眉,高挺的鼻樑,薄而具誘惑的嘴唇,略帶古銅色的健康肌膚,若是睜開眼,炯亮有神的黑眸鐵定會替他的魅力多添幾分魔魅光彩,就眼中所見,他真的值得大多數的女人花上數個小時左瞧右賞,一個不小心便會跌進心悸神動的籮筐裡,掙扎不起。
瞧,她這會兒不正如此?
就這麼盯著他的睡態瞧上了眼似的,鐵商秋一點也不心虛、不臉紅、不羞澀不安……猛地驚覺,她迅速搖晃著腦袋。啐!看看她的舉動,方纔,她真的浪費了這麼久的時間盯著他瞧?
呵呵,自己八成真是到達窮極無聊的地步了!
「喂,醒醒!」橫豎來了也是來了,她加加減減的喊個幾聲,看這傢伙會不會比家人更好溝通。
康澤翻了個身,沒醒,但唇際逸出幾聲輕囈,似乎是經人騷擾了什麼的。
喝,不會吧?竟真能與他溝通?竟能喚得動他?她心頭一喜,太好了,再試一次看看。
「喂!豬八戒,你給我醒過來。」
同樣的動作他又做了一次,但這回他眼睛也仍然沒有睜開來,歎口氣,正想再努力一次,下一秒,鐵商秋赫然發覺,自己不知何時竟已入了他的夢。
媽呀!這是……她驚訝的見到方纔還兀自恍惚於夢境中的他忽地睜開眼,眨了眨後,便直生生的瞅著她瞧,也是滿眼驚駭。
媽……媽……她的媽呀!她不會是……不會是……真入了他的夢了?!
兩人面面相覷,良久,空氣中的一絲波動撩醒了他們初蘇的神智。
「妳是?」康澤動了動嘴巴,幾近無聲的低喃著。
喝!果不其然,真的是耶。鐵商秋的嘴巴意張愈大,心跳因不敢置信而逐漸搖出激盪的律動。怎、怎、怎麼可能呢?她果真是入了他的夢,天呀,她的天呀,但興奮還沒到達腦神經,她馬上又教另一項遺憾給掩上了。
這人……為什麼是他不是別人呢?而且,這對她與對他來說,究竟是幸還是不幸哪?
第三章
「唉?怎麼那麼倒霉呢?」垮著臉,鐵商秋的眼角往下垂。為什麼偏偏是這個傢伙能被她喚動?她寧願任何一隻阿貓、阿狗都比他來得強呀,哼!她的媽呀!
「怎麼可能呢?」康澤的嘴隨著眼睛愈張愈大,「我是不是在作夢?」
「哼!你還認得出我呀。」嘴一撇,鐵商秋悶悶的嘀咕,「還敢說呀,不是作夢,你有這種命見到我嗎?」對,你是在作夢。她真想率性的將話丟到他臉上,但,想想這幾天的孤孤單單……她不自覺的歎了一聲。
罷了,即使是他,唉!也認了,畢竟她窩在這種冷凍世界實在是與個性太不符合了,她也已經有好久、好久的時間都沒有與任何一種生物交談溝通,別說是舌苔蔓延過於迅速了些,連經過身邊的那些個總是面容陰冷的鬼兄、鬼妹,她都差點憋不住想開口去騷擾他們了。
「真的是妳?!」驀地,康澤竟喜形於色。
「幹麼那麼高興?」柳眉一豎,瞧他連夢中都綻出了笑容,鐵窗秋心火驀揚,「拜託,你也稍微表現出一些些愧疚好嗎?」
「我很抱歉。」他從善如流的說。但儘管如此,他的口吻仍相當真誠,似乎真的打心底覺得歉疚。
狐疑的瞪了他一眼,她撇撇嘴,「算啦,你的抱歉我雖然不滿意,但勉強接受啦,喂,你醒透了沒?我有事找你幫忙。」
「妳說。」雖說眼底有著歉疚,但他唇畔的笑始終浮現著。
「我好冷。」有了笑容,他的人看起來年輕了五歲不止。她暗自欣賞著他。
剛剛瞧他睡著的模樣,只覺得他的長相很誘人,已有幾分成熟的男人味,此時笑臉一顯,卻又隱現著大男生的開朗與灑脫,奇怪,她今天怎麼在觀察他身上花那麼多心思呀?真教人疑惑不解得很。
「妳很冷?」康澤愣了幾秒,「為什麼?」
「因為這裡是陰間,陰間,顧名思義,就是會教你冷颼颼、寒顫顫、冰涼透心的鬼地方,這解釋你滿意了嗎?」鐵商秋咬著牙嘀咕。
他懂了,而且也聽得出來,她脾氣不太好。「對不起,我會燒些衣服給你,還有需要什麼嗎?」他相當配合的問。
「喲,真的假的呀,那麼大方?」本來向他人索討這些東西,她的心中滿是忐忑的惶然與愧疚,她這種行徑實在是有點像勒索,可是他竟二話不說的全答應了,想到他家還算有幾個錢,她就……呃,全盤接受了,「難不成你還想送我什麼?」
「房子?車子?錢?」衣服她已經開口說過了,康澤機敏的想到這點,「看妳需要什麼。」
「燒錢給我那是當然的嘍。」想了想,鐵商秋不自覺伸出舌頭潤了潤略覺羞澀的唇瓣,「呃,可是,你真的隨我……」
這麼開口跟人要東西,在她來說還是第一回呢,儘管對他仍有著滿腔怒火,但自小所受的教養還是讓她打心底覺得不自在。
「我燒輛車子給你?」他試探性的問。
「車子?」愣了一秒,她不假思索的搖頭拒絕,「不要,我又不會開車。」或許是移情作用,方纔他提到車子的那一剎那,她好想用自己的一雙手去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