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豬八戒,是他,就是他!就是這只該千刀萬刮的豬八戒飆的車,就是這只該挫骨揚灰的豬八戒撞她跟嘉嘉的,就是這只該抽筋剝骨的豬八戒讓她芳華早逝的,就是這只該五馬分屍的豬八戒害她從此得不甘不願的了絕人心,然後不甘不願的當個人人畏懼的孤魂野鬼。
就是他!
豬八戒!
殺人兇手!
拭了拭淚水,鐵商秋吸吸又酸又澀的鼻子,忍了忍,實在是氣不過了,怒哼一聲,她猛揚起腳,狠狠往他的身體踹過去。就算踢不死他,將他踹得半死也甘願。悲憤激發了體內殘暴凶狠的念頭,但她發現自己無法如願。
她虛幻的身影試了又試,努力了又努力,但全都是枉然。
每一拳、每一腳,每一個試圖報仇的舉動全都像是她自個兒在耍猴戲般,虛虛假假,沒一拳能結實的正中目標。
鐵商秋氣喘吁吁,紅著眼,卻又莫可奈何的看著他……好悲哀,這麼看著殺了自己的兇手就在眼前,卻又動不了他。更過分的是,還得眼睜睜的看著他就這麼握著她的手不放,已經握了好久,也握得過緊了些。
好噁心,他幹麼老拉著她的手呀?
動不了他,她只能含著怨恨的死瞪著他,心中的怒氣更加蓬勃茂盛向上攀升,尤其是她什麼也不能做,只能任憑他繼續握著她可憐、無姑且極想狠狠甩開他那只爪子的小手。
不滿的眼瞪著兩人交握的手,半晌,再移到一旁太陽穴還在汨汨淌著血的嘉嘉身邊,鐵商秋更不滿了。
叉叉,他幹麼不換嘉嘉的手去握一握呀?
第二章
這世界好冷、好寒、好寂寞呀!
幽幽的自門口晃到生前最喜歡躺的那張太妃椅上,鐵商秋瞥了一眼,想就這麼重重的將身體躺下去,卻缺了那份真實感,只能斜著身體飄浮在上頭,聊勝於無,又是一串咳聲歎氣脫口而出,噘著嘴,她悶悶的瞧著一位鬼兄弟木然著臉,緩緩飄過窗口,迎向另一端陰暗街巷……唉,身為人類,除了讀書還是讀書,時間短暫得來不及盡情享受青春歲月,才一晃眼時間,被迫當了孤魂野鬼,這才知道,當鬼比當人時還慘。
最起碼還活著時,隨隨便便都有一大票的同學、朋友可以吱吱喳喳,可現下嗝了屁、當了鬼,呵,回澆在身邊的世界儘是寂靜無聲的清冷氣氛,有時,連稍揚的喘氣聲都被嫌成噪音哩。
忍不住,鐵商秋又歎起氣來了。
沒想到鬼的世界真的是有夠給他冷的,如果能讓她來得及準備……啐,聽聽,她在說什麼鬼話?
哪有人料得准自己幾時嗝屁呀,但,加減嫌個幾句又不犯罪嘛。可一想到自己的枉死,胸口又有氣了。
若仍在陽間,這會兒恰好是酷暑,艷陽高照的日子,所有人壓根就是盡撿些短薄輕巧的衣裳往身上套,只求能多涼爽一分,誰知道到了鬼界,她身上這套短衣、短褲的穿著差點沒教她再被冷死一次!
這兒八成成天成年都是這麼冷颼颼的,又沒啥熱鬧繽紛的漂亮色彩,加上過往的鬼哥、鬼妹全都是一副白白的死板板樣子,飄來晃去各不相干,標準的冷血環境,觸目所及之處,全都只給人一種森寒的輕懼與憎惡。
瞧!死了才兩天不到,她就想投胎了,想快快甩掉這種要死不活的頹喪感受,想拋開這舊有的一切痛苦及深切的記憶,想盡其所能忘卻看得見她所關心的人、事、物,卻觸摸不到的無助感。
鐵商秋實在是想極了不顧一切的重新來過,眼睜睜的看著親人為她傷心痛哭,她心中的淚不曾停過,多願能早死早投胎呀,但,說一是一的鬼差大哥不允。
「投胎?呵,妳的時辰還沒到,等等吧!」
鬼差大哥的回答讓她極度喪志,無奈得很,鐵令就是鐵令,他們木然著一張冷白的臉,不管她死說活哄,硬就是不讓她如願,她也沒轍呀。
只是……唉!這種成天無所事事的日子實在是無聊透頂,與其窩在屋子裡怨聲載道、自哀自憐,還不如出外頭晃晃,說不定還能尋著什麼樂子耍耍呢。
拉了拉前幾分鐘才隨意順手紮起的麻花髮辮,鐵商秋悠悠然的飄起身,穿越牆壁往外走去。呵呵,當了鬼才半天,機靈的她就克服了心理障礙,不再覺得撞牆是一種自殺的愚蠢行為,反而愈來愈習慣這種穿牆而過的便利之舉,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所謂的有得必有失呀?
看吧,她愈來愈能苦中作樂了,唉!幽幽的飄出大門,她一眼就瞥到了在同一秒的時間停在外頭的那輛帥氣的吉普車。
「咦,那不是老哥的車嗎?」沒錯,的確是老哥的車,瞧,坐在駕駛座上沉忖的帥氣男人不就是他嗎?眨了眨眼,她納悶的望著將車停在門口,卻沒下車也彷彿不打算將車停進車庫的哥哥。
他將車子杵在大門幹嘛呢?
她還疑惑著,就見那輛車的排氣管噗噗冒起了縷縷白煙,然後開車上路了。
怪哉,老哥不是上殯儀館探視她的遺容嗎?怎麼回來了卻又過門不入?這會兒他又要上哪兒呀?
實在是好奇,她不假思索的動了身,身形飄飄,也隨著急駛的車尾而去。
咻!
是誰說的?鬼應該沒有任何感覺?狗屎,騙人就有,鬼怎會沒有任何感覺?她們仍會傷心、會憤怒、會無聊、會打心底覺得……該死的冷呀!
「呼,老哥沒事開那麼快做啥呀?」跟得緊,鐵窗秋犯起了嘀咕,「這麼飄飄蕩蕩的,冷死人了。」
身上的短衣、短褲壓根就無法為她抵擋一丁點寒意,這會兒飄得快,更覺得寒意襲徹全身,抖了抖,她不知不覺將雙手攫住雙臂,搓呀掛的,冀盼能稍稍止住打腳底板泛起的那陣冷。
老哥究竟要上哪兒呀?納悶的疑惑著,她緊跟在後,不到半個小時,吉普車才停在一戶獨門獨院的漂亮大宅門前,她就知道答案了。
老哥他……感動的淚一波一波湧出來,扁著嘴,酸澀的鼻子吸了又吸,拚了老命,鐵商秋還是止不住眼淚鼻涕直流。
看來,體內好鬥細胞也挺旺盛的老哥八成氣不過,存心替她報仇來了。
「老哥……」以前不該老糗他的,瞧,所有的人裡,就他的反應最教人感動、最讓人窩心了啦。
一接到她一嗝屁的消息,他立刻擱下手邊的研究工作,搭上第一班飛機返國,在她靈前燃點的那位香才離手,聽到老爸他們收了人家一筆賠償金和解了事,他當下氣漲了腦門,火冒三丈的在宅心仁厚的爸媽面前跳腳,責怪他們不該那麼輕易放過這種飆車族……這一點,可就跟她的主意完全不謀而合了。
「可是,那小伙子已經很後悔了。」這是爸爸紅著眼眶說的理由。
「悔意?他那種人知道什麼叫悔意嗎?」憤慨難當的鐵商洛氣死了,「爸,不能庭外和解,是他撞死了小秋耶。」
「阿洛,算了啦,那小伙子差一年就研究所畢業了,聽說還是拿獎學金的呢,年紀輕輕,仍有大好前程,又何必太苛責他呢?況且,他又不是故意的,是咱們小秋命薄,就原諒他吧。」這是媽媽噙著淚水提出來的理由。
「咱們小秋命薄,就活該被他撞死了嗎?」鐵商洛氣得眼都紅了。
對呀、對呀,哥哥你說得真是對。鐵商秋杵在一旁猛點著頭附和,但意聽就愈不是滋味。
是呀,人家是研究所的高材生,人家是知書達理的資優生,人家是品學兼優的好孩子,人家是一等一的高級人材,意氣風發、前程似錦,他們不忍心就此誤了人家小伙子的一生,儘管失去了唯一的寶貝女兒,但還是願意網開一面原諒他。
啤!想到爸媽他們的理由,她就一肚子的不服氣,那個叫康澤的混帳算哪顆紅蔥頭呀,他優質,難道她就差了嗎?好歹從小到大她畢業獎狀拿得也不算少,成績不算壞,品性也堪稱模範生,除了偶爾脾氣會辣了些,她沒什麼大壞大惡的言行舉止呀,可如今呢?
哼,果不其然真應了那句話,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她實在不服爸媽他們對一個外人這麼寬宏大量,那她的寬、她的怨、她的不滿呢?誰來替她伸哪?
究竟,她這是招誰惹誰呀?
大家都決定原諒他了,康澤,那個該下十八層地獄的肇事者,只有老哥……嗚,老哥,她就知道只有他對她最好,最疼她、最知她心啦。爸媽他們太宅心仁厚了啦,像康澤那種人有什麼好原諒的?若她所願一定是一命償一命,哪能達麼簡單就放過他嘛。
噙著激動的淚水,鐵商秋聽著哥哥氣憤中的真情告白,聽著他不能杵逆父母的決定而氣悶於心,卻努力壓下暴烈的情緒跟他們討論一切,見他咬著牙,將悲傷沉斂,啞著嗓子討論她的後事與安置的地方,不由自主的,她淚汪汪的望著他按下門鈴,悵然的將虛無嫖緲的身子貼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