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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劉芝妏

  「女兒呀,酒呢?」危慶仁東瞧西瞧,沒見貼心的女兒迅速拿出酒,不禁失望的歎了歎。「你沒替阿爹打幾斤白乾什麼的回來?」

  先將路上買的雜糧扛下車,危薇直起腰桿,拭去額鬢的細汗,笑盈盈的仰望著神情悵然的爹親。

  「買了啦。」

  驀地,閃爍星芒在危慶仁眸底出現。

  「在哪裡?怎麼不快拿出來呢?」酒蟲在骨子裡吃咬,難受得緊。

  她纖纖柔荑一比,朝鬼靈精的危磯指去。

  「在阿弟那兒。」

  星芒微斂,他無奈的瞟向人小鬼大的兒子。

  這下子,可不是三兩句話就可以打發。

  「可不就是在我手上嗎!」危磯沒好氣的晃晃手中的陶壺。「老條件,拿樣東西來換。」

  又要交換?

  歎了歎,危慶仁求救的轉向女兒。

  「女兒呀……」

  危磯立刻打斷他的哀求。

  「你叫阿姊沒用啦,這回打酒的錢是從我的口袋掏出來的。」他得意揚揚的聲明。

  「真的?」

  「嗯。」危薇笑得無奈。

  連那個元寶都已經落入阿弟褲袋裡,奸詐成性的他說要還一半給她也還沒拿,她哪來的錢打酒呀!

  「唉……」

  「阿爹,你別歎了,我還在等著呢。」

  危慶仁泛著紅絲的醉眼一瞪,「去!又趁機向我索討東西,這麼著吧,等你娘回來……」

  「不成,這是阿爹要的酒,又不是娘。」他秉持公平的心態拒絕,便何況娘是敦厚又勤勞的婦道人家,成天忙得像個陀螺,辛辛苦苦就賺那麼幾文錢,叫他怎麼忍心再從她那兒挖東掘西。

  「你這小子哪來這種拗性?」

  「我的每一種性子還不都是從你那兒傳來的。」他笑咪咪的回道。

  見他們父子倆一搭一唱的,危薇感到這也是一種幸福,她手不停地整理著運回來的雜物,唇畔浮起一抹淡笑。

  她知道最後阿爹肯定毫無招架能力,任憑鬼靈精的兒子予取予求;回回皆是如此,沒一次例外。

  ····················

  說起富可敵國的單府,揚州城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他們有錢;相當相當的有錢,幾代當家的幾乎可說都有著點石成金的功力,雖不曾有人在朝為官,但始終與官府維繫著相當不錯的關係,拓展各項經營時,自然是如魚得水。

  單府是標準的南方大戶宅院,雅致、清幽,主屋相當宏偉,偌大的庭園假山流水處處,環境相當怡人。

  甚至,有條溪流就順著茂盛的綠籬蜿蜒流進單府後園的一個池湖,再導引而出。

  單府佔地廣闊,走得更深入些,就可瞧見一間石屋聳立。

  沒有曲延的遮頂長廊,沒有臨水花園,更沒有雕花樓閣,有的,就只是撼動人心的荒漠與蕭條,若非一路走來有綠樹成蔭,尚可聽聞些鳥語,否則,見到這景致的人,絕對會以為自己到了北方大漠。

  石屋以大塊岩石砌築而成,帶著酷冷的灰暗,不但特殊得攝人神魂,也顯得簡單俐落,與附近的宅院相映襯,格外添了幾分孤傲的氣勢。

  這就是傾風居。

  單奕風的窩!

  二十出頭,因喜好自由偷跑出去增長見識的他,已在大江南北走過一遭,一回到單府就大刀闊斧的替自己重新打造想要的窩。

  新屋落成那天,單家四兄弟排排站在距傾風居尚有一段距離的拱門外,齊審這處環境。

  「怎麼搞成這模樣呀?」單家長孫單奕陽直言不諱,因為,他始終覺得太簡樸了點。

  單奕風劍眉一挑,率性回答,「我喜歡!」

  「你是要替家裡省錢吧?」這是老二單奕月陰沉沉的評論。

  「何必呢?家裡又不缺蓋樓的錢。」

  單奕風還是那副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的帥樣。

  「哇塞!」性情最無拘束的老么則是嘖嘖咋舌。「三哥,真有你的一套。」

  單奕風鼻梢一揚,雙手環胸,得意揚揚的宣告,「我知道!」

  富甲天下的單家在揚州是個望族,府邸大得驚人,他自知自己的喜好微異於旁人,所以在擇地築窩時,特意挑了府裡較僻靜的後段位置。

  且這樣,吼起人時也才盡興。

  只不過,派在傾風居的奴僕們可累了。

  捧著簡單但份量頗多的早點,體型瘦小的斯文走了幾年,早已習慣,沒一會兒就走到了。

  反倒是單奕風常令他氣惱。

  喏,眼前就是一例了。

  「你怎麼不等我替你更衣?」

  無論他動作多快,只要一個不留神,少爺就已經將自己打點妥當,換成別人,大概會覺得省事又省力氣,可是,他是負責任的斯文耶……

  「我又不是沒手沒腳,幹麼等你?」隨手整整衣襟,他瞄了眼桌上的早膳,眼睛一亮。「不錯喔,有吳大娘醃製的辣蘿蔔。」這下子,他至少可以多吃兩碗飯。

  儘管還是氣呼呼的,斯文認份的拖著腳步走向桌邊,噘著唇替他盛飯。

  「穿都穿好了,你還窮蘑菇什麼?」狼吞虎嚥了一碗飯,見接過去盛第二碗的斯文還是那副死人臉色,他眉一挑,要笑不笑的哼著氣。「要我脫掉重新再穿呀?」

  這是什麼話?

  心一急,斯文嗓門不自覺的拉高。

  「就是知道你穿好了,所以才惱呀。」他一派委屈的歎道:「也不等我你就自己動手……」

  三不五時就要來這麼一回爭辯,他明知自己這樣是越了主僕份際,還是忍不住稍稍發洩了自己的不滿。

  幸好這事除了他跟少爺,誰都不知曉,否則,工作不盡職,他早被掃地出門了。

  「你惱個什麼勁兒呀?我這是替你省事,你不來個幾聲感謝,還臭那麼張臉給我瞧。」

  「我寧願你等我動手。」他嘟著嘴嘀嘀咕咕,卻不敢真的哼出不滿。

  「又不是小鬼頭,哪來這麼多囉唆。」

  「可是,從小到大就是我服侍你……」

  「從小到大?」單奕風好笑的打量著他。「有沒有搞錯呀?你足足小我五個年頭。」

  「我是說我從小到大呀!」斯文沒好氣的搶過話,突然察覺到不對勁。「少爺,你的玉珮呢?」

  隨意將銀箸一咬,單奕風低頭望向自己的頸間。

  「你從小就掛著的那塊玉珮,怎不見了?」他有些慌了。「前兩天明明就還見它貼在你的胸口。」

  睨了慌張的斯文一眼,單奕風不以為意。「不是你替我收了?」

  「我?我替你……天哪!」這還得了,事情大條了。「沒呀,少爺,我哪有!」他急急撇清。

  那玉珮是少爺行成人禮時,老爺子親自選的,別說是意義,光以價值而論,絕對是不得了的珍貴,若從他手中掉了,就算將他賣了幾輩子,他也賠不起呀!

  「咦,你沒有替我收起來?」

  「我沒有!」

  「那它在哪裡?」

  白著臉,斯文開始回想……

  昨兒個有沒有瞧見那塊玉珮在少爺胸前晃蕩呢?沒有;好,那前天呢?好像也沒有:好,再往前推一天……

  不待他細細思索,單奕風猛然站起。

  而斯文也想起了,這些天來,少爺唯一有較大動作的那天,阿鄔著了道,瘋了似的狂飆……

  「啊,會不會在那裡呀?!」

  斯文的驚呼才起,單奕風已將銀箸往桌上一扔,飛也似的向外衝。

  緊張兮兮的斯文連忙追出去,滿腦子想的是,老天保佑,那玉珮最好還在那兒,否則……嗚,他想部不敢想自己幾世都得為奴的命運。

  而前頭的單奕風其實什麼也沒想,只是在推敲數日來的行蹤時,腦海隱約浮現一張娟秀卻叫人惱怒的嬌靨,還有那天的種種對峙。

  想到她對他視若無睹,腳下的步伐跨得更急切了。

  第四章

  斯文跟在單奕風後頭來到那天的苗圃。

  舉目望去,危薇不在。

  斯文急了。

  單奕風惱了。

  「她呢?」

  咦,少爺是比他還急呀?他怎麼可能知道人在哪兒。

  斯文留意到幼苗茂盛的苗圃裡,還留有兩個淺淺的蹄印,他瞪大了眼。

  不會吧?那姑娘還真的留下阿鄔的蹄印當紀念!

  「該死!」

  聽極沒耐性的少爺又口出惡咒,斯文忙不迭聚疑心神。

  呼,幸好他曾順口問過那姑娘的姓氏,要找人應該不難才是。偷瞄了少爺一眼,他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趁機邀功。

  想了一會兒後,他決定開口。「少爺,我問過她了。」

  「誰?」

  「那姑娘;危姑娘。」

  單奕風一怔。「她姓危?」

  「嗯。」斯文得意揚揚的點點頭。

  炯亮的瞳眸迅速閃過一抹雀躍,單奕風跟著又問:「那她住哪?」

  「約莫是臨河的那幾條胡同吧。」他不太確定的說。

  說來也虧他記性極佳,曾聽人提過,這臨河的胡同裡住了三兩戶姓危的人家,去那裡打聽打聽,就算她不住那兒,應該也有線索追查吧。

  「少爺,你要不要……」

  「還不走?!」

  才撂下催促,單奕風掉頭就走人,快如疾風,留斯文杵在原地目瞪口呆,未竟的話也不得不吞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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