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頭接受他的錢?這麼說,她完全接受他了?!
成功來得太快,也太直接,他有些承受不住,嘴角挑得好高,炯利的虎目亮得可以反射出她的微笑。
「你真的肯給我養?」凌敬海將上身湊近她。「真的願意了?」
只要她肯點頭,他一定立刻撥電話給老媽,要她挑個黃道吉日上門求親!
見他笑,她也笑了。
「大爺你打賞,我當然收嘍。」悄眉一揚。「就當是上回替你療傷的謝禮吧。」
「上回?」
「你被押到急診室的那次呀。」
「美女,那次我有健保、繳了掛號費,也說謝謝了。」
「所以我才說,既然大爺你要打賞,我就收呀!」搞了半天,是他空歡喜一場。忽然,他的愉悅一斂,出其不意地將側身要走的她拉回來,笑臉像被鬼偷走了。
「啊?」
「這個。」指腹貼著她的臂彎輕滑。「這是怎麼回事?」
她的手臂有道近十公分的淺色疤痕,因為在內側,若非她擺手,他還沒注意到。
而他看得心火倏起。
「嘿,我在工作呢。」羅敏若有些無措。
真該死,阿海的眼力怎麼這麼尖?
常露的笑意煙消雲散,凌敬海視而不見她的回邂與抗議,猙獰迫人的虎目瞪著那道長疤,再凝望意欲閃辟的她。
「怎麼回事?怎麼受的傷?」
羅敏若不想回答他憤怒又帶著關心的質問。
但是這段時間的相處,她知道若他沒得到答案,絕不肯善罷甘休;歎著,見他開始以指腹劃過那道疤,輕輕地、來來回回的以療傷的溫柔撫觸著它……一股心酸夾帶著細細的哆嗦從四肢百骸開始漫起。
「它是……一道舊傷罷了。」
「我看得出來,我想知道的是它發生的原因。」而且是誰幹的好事?
心情激動,她只能望著他說不出話來。
那時黃東文常藉機挑她的毛病,連說錯一句話就一記飛拳襲來;當他毫無預警的動手時,猝不及防的她來不及穩妥自己,向後踉蹌,跌在地上時被不知是誰擱在地上的鏟子劃破臂彎。
「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等了幾秒,「小敏?」
「不關你的事!」眼眶浮現淚光,她掩飾的將肩一聳,唇在笑,口氣有些警出口。
這是禁忌的話題,她的態度這麼告訴他,他最好別再多問,否則她要跟他翻臉了!
不必她招拱,凌敬海也幾乎可以推敲出兇手是誰了。
「黃東文?」
渾身一僵,羅敏若飛快的瞪著他,難以置信。
阿海他……都查出來、看出來了?!
「是不是?」
「是不是都不關你的事。」酸澀的目光見他張口欲言,她舉手制止他。「別再說了,我真的不想談。」
可是他想!
但他也看得出來;他再逼她,別說談,恐怕她都會將他列為拒絕往來戶了。
「或許以後你會想跟我談一談?」
「或許吧。」
「小敏……」
「我真的得上班,不能再混水摸魚了。」
「唉!」
趁他讓步的時候,她敏捷的縮回手,迅速離開;好半天,她像是打死也不肯靠近他十尺範圍的距離。
凌敬海無奈,卻也不敢貿貿然的與她硬碰硬,只不過他也無法讓自己抽身了!
「你能不能別再瞎轉了?我不當國安局頭子總行了吧?」可她別高興得太早,這只是暫時性的。當然,他不會白癡到跟她坦白這一點。「要不然你找點事情給我做。」
「行!」她爽快的點頭應允。
凌敬海也很爽快。
「賞過來吧。」他將寬厚的掌心伸向她。
「等一下。」
他等著。
沒幾分鐘,羅敏若從休息室的小門閃身而出,手裡拎著一個小購物袋,送到他手上,「你照顏色弄就行了。」
「顏色?」驗好奇的拉開袋口。「這是什麼?」
「不是要幫我做事?」
「話是沒錯啦。」他已經有不祥的預感了。「你要怎麼整我?」
「才沒那回事哩。」她矢口否認意圖不善。「我預備繡幅鴛鴦戲水的繡畫送朋友,既然你有空,就麻煩你替我完成嘍。」
凌敬海一陣愕然。刺繡?他一個雄赳赳氣昂昂的大男人,要他拿針穿線?
有沒有搞錯呀?他是來泡美眉,是來追老婆的,她以為他來幹什麼的?打工兼職當紡織郎?!
真叫人火大!
* * *
羅敏若沒有走遠,就在電動玻璃門旁的桌上假裝忙碌,偏還壞心的暗自偷笑,白玻璃門的反影覷著他的一舉一動。
凌敬海一臉受辱的無奈,間或唉聲歎氣或低咒,表情極度不滿,卻又不肯率性地將她交給他的東西扔到一邊,無奈的搔搔腦勺,他開始好奇的翻起袋子裡的東西。
心緒五味雜陳,她有點兒想哭。
她隨手賞他的癟,他當真咬牙也和著吞進肚子裡?!
這叫人又愛又惱的男人噢,真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想著,忍不住別開眼.她小心翼翼的露出心折的喜悅。
凝望他的感覺真好,而且很容易上癮。
將一切看在眼裡的小莉走過來,見她笑得恍惚,噁心一起,不假思索的弓肘撞醒沉醉在戀情裡的她。
「喂,別笑得這麼甜蜜兮兮的行嗎?」
笑得甜蜜?
她的臉忽然紅了紅,如果不是控制得宜,差點就伸手摀住自己的臉以湮滅證據。
有嗎?她的笑容不再是有氣無力了?
又無聲笑起,羅敏若不由自主的舉手撫住發燙的雙頰,心在悸動,雙手在發顫。
「別白費力氣遮掩了,瞧你那雙眼睛誰都可以看出你的心情在放煙火,嘖嘖,亮得跟什麼似的。」
「別誇張了。」
「哼。」腰一扭,小莉的神情變得很哀怨。「老天爺真是瞎了眼,怎麼撞進你笑容裡的男人全都這麼死心塌地呀!」
死心塌地?
阿海?他是嗎?
下意識,羅敏若側身將熔亮的目光鎖回他身上,冷不防地跌進他投來的視線裡,四目凝望,她深深歎起氣。
對於善使計謀卻又不忘噓寒問暖的他,她有這能耐再來場八年抗戰嗎?
* * *
愛情讓人心醉神馳!
「當年東文追我時,也曾讓我這麼茶不思飯不想,只會成天傻笑?」她恍惚忖思。
但是再甜蜜的戀愛滋味也被過睛沉痛的悲哀給覆上,傷痛過劇,那時在面對動輒施暴的丈夫及種種痛苦時,除了將生活和淚吞血的捱下去,她不容許自己胡思亂想。
可是阿海的魅力又那麼無遠弗屆……她心動了。
陶醉在被呵護的喜悅裡,她不再夜夜淌淚入睡,卻也沒忘了家暴防治中心那些仍處在地獄的受虐婦女。
除了賣水果的阿嬸,陳淑苓的處境也很讓她擔心。
她跟大嬸不屬於同一個年代,卻有著同樣認命的心;大半的受虐婦女都是在送到急診室才被揭發迭遭暴力的內情,而一臉滄桑的她們也都會極力迴避這個話題,生怕事端擴大。
當年她也是其中的一個愚婦!
幾乎可以確定外表狂放戲謔,心思卻異常慎密的阿海已經看出了端倪,但經過那次後,他沒再掏她的痛處,她當然也不急著坦白不堪的回憶,只是偶爾在她去拜訪中心裡的受虐婦女時,他都盡量抽出時間陪她前往。
聽到她要到陳淑苓的家,他硬就是跟著去了。
不久後他們告辭,她的心情不好,他的神情也很凝重。
「林太太都不肯去醫院?」
「大概吧。」想到就又有一把火在燒了。
不是陳淑苓不肯,是那惡夫不肯她去就醫,怕東窗事發;那次若不是他下手太重,停手時她已經奄奄一息,恐怕這事到現在還是樁秘密呢!
「她的傷不打緊吧?」
「我帶了些止痛藥粉給她備用,但至少會再痛個幾天。」她停了幾秒。「這是指身體的傷。」
凌敬海歎息,「她還真是能忍。」
長吁短歎,羅敏若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以陳淑苓息事寧人的性子,除非奇跡出現,否則恐怕連死到臨頭,她也會選擇當只苦命的鴕鳥;慘的是,這種例子在每個角落處處可見。
心裡有事,她越走越快,凌敬海按住她,扯慢她的速度。
「別自亂陣腳。」
「我有嗎?」歎了歎,她點頭承認。「我有!」
「知道了就別走得太快,我們現在不是參加競走項目。」
「好。」
陪著她散步,他貼靠得她極近,卻沒碰她,像是存心讓溫存的體熱與氣息籠上她,暖化她冰冷的情緒。
「這種家庭暴力當真這麼多?」
「有報案、沒報案的林林總總加起來,遠超過你所能想像。」
凌敬海沒說話,陡然深沉的虎目迸散出淡然的戾氣。
「他們打老婆、打小孩,只要比他們孱弱的對象都出手,這些惡劣到極點的男人大概借此彰顯自己的能力吧。」
「噓,別又開始咬牙切齒了,於事無補。」健臂撫上她的肩,他將略帶掙扎的她拉往懷裡,親密的摟緊,她還來不及動作,他已鬆開擁抱,但仍將她箝制在寬厚胸壑裡。「你可以為她們貢獻自己的心力,但不要讓它毀了你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