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沒說什麼。」
」瞧你臉上的表情,不必說,就已經夠讓人清楚你是怎麼想的了。」
「媽,你別亂冤枉我。」
「隨便啦,反正坦白說,有她在家我還比較安心。」
「我們還沒那麼慘吧?」
『是噢,也不知道是誰這麼少爺性子,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二十幾年來都已經是定了性,習慣了,哪可能會在短短的幾天裡改了性子唷!」
「媽,我真的必須要鄭重跟你聲明及抗議,雖然小渲的確沒得嫌,可我跟阿臨也沒這麼不濟事,你別老是把我們看得這麼扁行嗎?」他的抗議被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壓了過去。
「咦,找誰的?」
「電話就在你肘邊,你拿起話筒聽聽看不就知道是找誰的了?」他沒好氣的應著母親的詢問。
氣人!原來老媽對他們兄妹倆的生活技能評價夠低的。
斜瞪了兒子一眼,因為近,呂秀瑗直接拎起話筒貼向耳朵,幾句客套的招呼後,就嘩聲不語,光只是聽呀聽的,臉色的神情卻是愈顯沉凝。
即使沒像三姑六婆般將耳朵貼近,韓清也知道母親聽到的不是好消息。因為母親的表清除了擔憂外,還有著淺淺的不安。
「找準的」見剛掛上話筒的母親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他主動問出口。
「小潼。」她望向兒子的眼略顯慌惶。「是小憧的同學找她。」
「她回來了嗎?』微糾起眉。「這會兒她應該還在學校上課才是呀,怎麼她同學會找到家裡來?」
「不知道呀,我也才剛從市場回來,氣都還沒喘過來就見你走下樓,怎麼?你在樓上沒看到人呀?」
「沒有。」老媽大概忘了,那兩個丫頭的房間都在二樓,就他一個人獨自住在三樓。況且,無緣無故的,他怎麼可能大白天一起床就跑去敲她們的門嘛,又不是窮極無聊。「她同學怎麼說?」
「小潼的同學說她早上到學校時臉色很難看,第一堂課才開始就暈了過去,雖然沒幾分鐘就醒了,可大夥兒已經鬧烘烘的亂成一片,迭聲說要送她去醫院,她不肯,但請了假說要回來休息,剛才那位同學就是因為擔心如果小潼只有一個人在家,又暈了,怕會求救無門,所以打個電話來問問她好些了沒。」
「請假回家了?會不會是感冒了?」他也開始擔心起來了「昨天就覺得她臉色比平目蒼白。別真是病垮了,媽,我上去看看她有沒有在房間睡覺……
呃!驀地,韓清的胸口泛起了一絲莫名的寒意。
沒記錯的話,他剛剛似乎還大言不慚的發表了一些頗為傷人的感言……我的媽呀,會不會那麼倒楣的全部落入當事者的耳朵裡?
呵,他會被人恨死的!
輕手輕腳的,呂秀瑗來到二樓距離樓梯間最遠的那間房門前,抿抿嘴,小心翼翼的將耳朵貼在門板上。
裡頭傳來的是··-…一片靜寂無聲的冷清。
「老媽,你在做什麼?」跟在她身後,韓清輕吁一聲。
老媽在擔憂什麼他心知肚明,但,偷偷摸摸有用嗎,若那幾句話真被小潼給聽進耳朵裡去了……唉,那也是命啦。
但,老天,希望他沒這麼衰。況且,方才在樓下與老媽的聊談全是有口無心的一席話罷了,而母子間的閒話家常,本就是有什麼想什麼,想什麼說什麼,若真因此而引起小潼的不快,那……該死的巧合!
「噓。』」她以指貼唇,示意兒子「惦惦」。
「幹麼這麼神秘兮兮的呀?」
「我先聽聽看裡頭有沒有人在呀!」
「懊,拜託!』」歎了歎,他上前微推開貼在門上偷聽的母親。「為什麼這麼麻煩呢,想知道她有沒有在房裡,只要拉開門不就得了」
「可是,我怕會吵到她呀。」」
「你動作輕一點就不會了。」見老媽微揚手,似乎就要習慣性的往門板上敲下去…··白眼一翻,他眼明手快的攫住她的手。「老媽,你別忘了,偷偷摸摸的探頭過去看一眼還沒麼大礙,但是,如果她真的跑回家來休息,你這一敲門就一定會吵醒她。」
「對唷。」
又翻個無可奈何的白眼,他拉著門把,輕悄悄的將門推開,不讓母親的腦袋搶先,他機敏的探進半個腦袋,眼未眨,未帶心安的盯著床上那一團讓棉被覆蓋、微微供起的長型小丘。
呼,幸好小憧似乎正熟睡著,那這該代表那些無聊的八卦壁角,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真的是……得天之幸哪!
「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小潼呀,你有沒有看到人?小潼她是不是真的回來休息了」見兒子沒打算讓開身子,她眼一瞪,用力的撞開他的身子,小聲小氣的走進去。
「媽」小潼如果睡得正熟,他不確定該不該吵醒她。
「我得看看她才能安心哪。
「看看?你再走近一點,她就被你給吵醒…·」
「哈?」床上的那團瘦長的小丘動了動。
「小潼?」半喜半憂,呂秀瑗湊得更近了。
『小潼,你還好吧?」
「好。」語氣是迷糊又恍惚得教人心憐。
「你同學剛打了通電話,我們才知道你跑回來休息了」透著關切的手心熱呼呼的,很暖、很熱、很溫柔的輕輕撫上葛文潼的額頭。「現在覺得怎麼樣?能不能起床換套衣服?我帶你去看醫生。」
「韓媽媽?」
「嗯,可以自己換衣服嗎?」
「不必啦……」沙沙啞啞的聲音很輕、很細,微暗的眼眶漾著紅意,教人看了打從心底覺得不捨,卻也更顯出被病菌侵襲的身子急需醫療。
「怎麼可以不必呢?看,你的額頭那麼燙,說話又有氣無力的,教我們怎麼放心嘛,還是去打一針、拿個藥吃比較妥當。」
「真的不需要……』」輕喘著氣,葛文潼幾乎可以感受到自鼻孔中呼出的灼熱氣息,葛文潼微撐起上身。「真的不用了,我已經覺得好多了。」
「好不好都得由醫生說了才算,不是你說了就行了。」上前將她的身子扶坐而起,見她輕咳了幾聲,呂秀瑗心疼的將她攬往懷中,小心的幫她拍著背。「看,額頭那麼燙,臉蛋都給熏紅了,又犯咳嗽,教我們怎麼放得下心哪!」
「韓媽媽……」她淺歎了聲,眼淚汪汪。
「好啦、好啦,別再拖拖拉拉的,快點換套衣服,看,你的衣服全都濕透了,這樣哪行呀!」又摟了她一下,呂秀瑗輕輕推開她。「怎麼才一眨眼.你的臉色更難看了,快快快,自己有力氣換嗎?」
「我」
「嘖,還是我幫你換好不好?」瞧這丫頭一副隨時快暈過去的模樣,她真的是擔心死了。
「不,不用了,我……我可以自己來。」
「那……好吧,我先出去,待會我會叫阿清進來抱你下樓。」
「啊?」
「你不願意呀?反正他就像是你哥哥一樣,也沒啥好避賺了。況且,你都病成這樣了;還有力氣走下樓去嗎?」看兒子平時籃球、游泳那些運動都挺熱中的,磨來磨去,倒也有副好身材,相信應該不會只是虛有其表的空殼子。
最主要的是,在這種節骨眼上,家裡是老弱婦孺兩員,只有他這個壯丁可茲利用,不叫他出點力氣怎麼行呢!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別緊張,我知道你只是不想麻煩他罷了,可是,韓媽媽老嘍,沒力氣抱你下樓,不叫那壞傢伙做不行呀。
「呵!」病懨懨的,她還是勉強牽唇一笑。就知道韓媽媽費盡心思要逗她開心,她無法不感懷於心呀!
「好啦,別再嘀嘀咕咕了,我下樓了,你也快點換衣服。」順手自農櫥裡翻了套葛文潼常穿的休閒服,呂秀援將它擱在床頭。「咯,衣服放在這,免得你還得浪費精神走來走去。』」
「……謝謝韓媽媽。
「還那麼客氣?」
「晤。
剛才她強擠著力氣在走廊來回一趟,真的是快累癱了,但,又實在是拗不過韓媽媽的堅持……
「快點噢,別擔心,我會吩咐阿清那二愣子在進門前先敲門的。」即使篤定兒子的這項禮儀仍是具備的,呂秀援還是嘟噥著附帶說明。
小丫頭看起來挺不安的,說不定就是因為怕一個不小心春光外洩,讓阿清那孩子給討了便宜去。
「韓媽媽.…...」她叫住快走出門的慈藹婦人。
「嗯」
「謝謝。
「『你再這麼客客氣氣的,我可要生氣了!』」說罷,又給了她一個溫順柔笑。「『快點將濕衣服換下來吧,別將身體搞得更糟了。
沒再吭氣,葛文潼靜靜的待著呂秀瑗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當房門被輕輕帶上,耳裡聽著逐漸離去且刻意放緩、放輕的腳步聲,毫不自覺地,一滴、兩滴、三滴··沁涼的淚水終於順著頰際落在已然濕儒的衣襟上。
剛剛,她並沒有睡著。怎麼睡得著呢?這麼真實又不可掩的一番談話……瞬間,一顆心沉得更深、更難以自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