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膚的強風毫不留情的呼呼吹拂著她的身體,恍惚間,丘小晚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即將要隨風而去,從此不留下半點曾經來此世上一遭的痕跡。
隨風而去?哈,好美、好淒涼的雄心壯志,卻也很孬種,但是這不就是她瞞過警衛偷溜到這上頭來的目的?
一步、一步,再一步的,丘小晚緩緩的移到樓面的邊緣,空茫的眼神直視著前方,不自覺地,淺淺的歎了口氣,腦子裡想的全是他。
虎魄,一個她好愛、好愛、好愛的男人。
曾經、曾經……無數個曾經裡,她想過了許多遍,死心塌地的愛上了這麼一個優遊於花叢裡的栽花人,就得甘心為他捨棄一切,卻沒想到……這個想法,這麼快就實現了。
自己的賭注、自己的心,終究是化成了空。
感覺到半個腳掌已經騰了個空,丘小晚沒有再環視著週遭,半點留戀也沒有,嘴角浮起一抹無由來得淒楚,她將另一隻腳跨出了距離地面有四十幾層的高空,任由地心引力將她的身子快速又直接的往下拖曳。
輕輕的閉上眼,感覺到快速下落的駕御風速之際,臨近死亡邊緣,丘小晚竟然發現到自己的心——
仍是無怨無悔的愛著虎魄!
那個完全不愛她的薄倖男人。
* * *
忙碌了一整個下午總算是將大樓的窗戶給清洗完畢了,伸了伸懶腰,吹了聲口哨,他開始收拾起身邊的清潔工具,腰甫彎,就聽到那道撞擊聲響,然後被跌在身邊的物體給愣住了幾秒。
「什麼鬼東……呀……老天,該死!」眼睛瞧清楚堪堪跌掛在清潔網架上的物體竟是個嬌俏俏的小姐時,他猛地抽了口氣,不假思索的伸長了臂,扯住被風吹動又待往下跌落的身軀,危險至極的將兩人給拖向鋼架的中央,「阿泰!」他忽地朝著頭頂上方嘶吼著。
待聲定後,靜默的空氣裡浮著死亡的陰影。
瞧著被自己手忙腳亂拉進架裡來的嬌弱身軀,他的恐懼及擔憂加劇。
這位年輕小姐的臉色慘白得嚇死人,右側太陽穴被鋼架的末端給劃了一道虛痕,還有背後那兩道被粗纜繩割傷的斑駁血跡……不行,他得快點將人給送到醫院去,怕晚了,一條人命就沒了。
不假思索的,他仰起臉,又是一陣暴吼:「阿泰,你給我死到哪裡去了?!」
這回,聲響才剛落下幾秒,一個腦袋趴在圍欄上,說話的人顯然還挺年輕的。
「阿爸,啥米代志,」阿泰還煞有其事的朝著下頭猛揮著手。
「有人自殺!」衝著兒子又在那兒現著怪腔怪調的台語,他差點沒氣得一腳將兒子給踢下來,「快點報警,然後……」看見那個腦袋根本就沒耐心聽完他下一句便縮得不見人影,他霎時氣得猛磨著牙。
若非手中還小心翼翼的抱著一個氣息愈來愈弱的年輕小姐,他八成會捺不住性子的乾脆爬著粗纜繩衝上去,先狠狠的訓誡兒子一頓。
這個免崽子,教過幾百遍了,做事情要有耐心,不要聽頭不聽尾,結果,全都是左耳進右耳出,等一下被他逮到了,看他怎麼修理這兔崽子。
心裡還沒將修理兒子的方法全都給列齊,那顆腦袋又自樓頂探了出來,阿泰的聲音裡有著強壓抑住的緊張。
「阿爸,我已經報警了,現在要做什麼?」這會兒,阿泰瞧得大半個身體全都露在牆欄外頭。
眼看著兒子又白癡加智障的玩起特技來了,他倏然火氣又再度上揚。
「你想找死呀?還要做什麼?快點將我們給拉上去啦!」報了警,現在要做的就是救人了,這個白癡兒子,這種事還要人教?!
「可是……」阿泰的聲音有些委屈了。
「快點!」話才剛說完,他就聽到腳底下傳來的聲音了。
原只有著車行聲響的街頭突然慌慌亂亂的冒出了一陣騷動。
不到一分鐘,警車、消防車、救護車全部笛聲齊鳴,朝著這棟位於忠明南路上的大樓馳來。
而一心求死的丘小晚卻是沉入了完全空寂的死白地帶,無法看到,或是感受到忙碌的緊急時刻裡,一群陌生人紛紛聚集過來。
所有的專注、所有的緊繃,所有人力物力的極盡所能,只為了努力救回她輕忽拋捨的性命。
* * *
天空……好白、好白,她的頭……好痛、好痛哦!
昏眩的閉上眼半晌,冀望那炫人的滿天星斗能在下一秒鐘消失無蹤,可是再度睜開眼時,它們還固執的盤在她上空,閃啊閃的刺著丘小晚的眼、她的腦子。
「哦!」一聲不自覺的痛苦呻吟輕逸出她的口中。
「你醒了?」
「誰?」這個聲音好陌生,她……認得這人嗎?
掙扎的凝聚著視線的焦點,一個人影慢慢的印人她的眼簾,然後是那張愈來愈清晰的和善臉孔。
「你……是……誰?」丘小晚氣息不穩的問著。
陌生女人輕輕一笑,「我是這兒的護士,你受了傷,被人送進這裡。」話聲突然一低,變得有些小心翼翼起來了,「小姐,你還記得自己發生了什麼事嗎?」
發生了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發生了什麼……
哦!她的頭好痛,一陣一陣的絞著熱燙的痛楚。
她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記不起來了?!丘小晚虛弱的搜尋著自己腦中的記憶。
「……你是誰?記得嗎?」那聲音雖然輕柔,但仍鍥而不捨的追問著丘小晚混沌的知覺。
她是誰?這個問題真是好笑,她怎麼會不知道自己是誰呢?丘小晚很想笑出聲,可是擠盡了全身,竟騰不出半絲精力來大笑一場。
「你是誰?」伴著再度發問的聲音,護士小姐冰涼的手輕輕的拍打著丘小晚的臉頰,「住在哪裡,你還記得你家的電話號碼嗎?」
丘小晚無力的再望了她一眼,很努力的將答案說出來。
「我是小晚,丘小晚,我是……」她好想睡覺哦!
好想、好想,眼皮好累,直往下闔著。
「等等,丘小晚,你家的電話號碼是幾號?」大概是看出病人又要昏過去了,護士小姐雙手拍得更急了。
家裡的電話號碼?
臨進入昏迷狀態前幾秒,丘小晚極盡全身剩餘的力氣,憑藉著最後一絲清醒,細若蚊鳴的將電話號碼報出來.「九三O……——……二一一……」
「還有住址?你記得嗎?」
「……唔……」氣若游絲的輕歎了聲,丘小晚再度沉入純白無夢的空間裡。
* * *
眼眶裡蓄滿了淚水,古貞貞不時的偷望著虎魄那張勃然大變的臉孔。
他好恐怖哦!她第一次看到虎魄這麼憔悴、這麼難看,向來都將自己的外表打點得風流瀟灑又帥氣的他,這會完完全全的換了張臉似的。
他的鬍子不知道幾天沒刮了,還有他身上穿的那套衣服,也已經穿了好幾天了,更不用說他的臉色陰陰沉沉的,就像是剛被龍捲風給掃過似的,黯郁的神情佈滿了他的全身。
「虎魄,你……要不要回房間去休息一下?」古貞貞小心的問。因為四處奔跑尋找小晚,他已經好幾天沒闔眼了。
虎魄動也不動一下,眼神專注的掃視著手中的簿子,然後勾出其中的一些字出來,那是刊登著台中縣市電話的電話簿。
「虎魄,你別嚇我好不好。」古貞貞的眼神轉向赫連鋒,「喂,你不會開口勸勸他呀?」聲音有些嗚咽,她猛朝著赫連鋒使眼色。
隔著一小段距離,古貞貞看到虎魄勾出來的全都是醫院的電話。
不可能的,光是看他這麼做,古貞貞就直覺得頭皮發麻,整個身體都涼了起來。小晚不會出事的,雖然小晚不是謹慎到神經質,可卻也不是白癡到會幹出這種蠢事來的笨女人哪!
但是……古貞貞心中一個小小的聲音提醒著自己,他們已經找小晚那麼多天,不但小晚不在家,連丘大哥他們的行動電話全都不通了,整個的家人去樓空的景象,蕭條得讓她渾身猛打著冷顫。
看見她的身子抖顫著,赫連鋒將她拉到自己身邊,把她護衛在自己溫暖的懷中。
「別想那麼多,小晚一定沒事的。」
「真的?」仰起臉,古貞貞不太確定的凝望著他,眼中淚光蕩漾,「可是她失蹤了那麼多天……」
「噓。」輕聲制止了她的憂愁,赫連鋒警戒的眼神移向像塊石頭似的好友。
清清楚楚的聽進古貞貞細微的擔憂話語,虎魄握著簿子的手緊得青筋盡現,而且膚色發白得幾近青色。
小晚,你究竟是跑到哪裡去了?!
突然的、院子外頭的大門「砰」一聲被人給推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著屋子衝了過來,而這聲音震醒了客廳裡的四個人。
「是阿方!」機靈的瞄到那道閃過院子的人影,古貞貞一個快步的竄向門口,但是另一道人影比她更快的拉開大門,攔下了才衝到眼前的柯競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