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是怎麼受傷的?」他眼中閃爍著複雜的思索與深沉的激動。
神情恍惚的孫心宥被他突如其來的詢問拉回些許神智,好奇著他的發問目標是誰,左瞧瞧、右望望,卻見大夥兒全都依著他的視線瞧向她……
赫,他在跟她說話?!
「什麼?」瞪著大眼,她尷尬的輕聲問道。
真丟臉,這下子豈不是讓大夥兒全都知道她剛剛在發呆?
「你的手。」
她的手?
輕擰著眉心,孫心宥下意識的抬起自己完好的左手,反覆檢視。
「右手。」他很有耐心的更正她。「是怎麼受傷的?」
「呃!」嘖嘖舌,她朝他乾瞪眼。
真厲害,他的第一個問題就問倒她。
更教人啼笑皆非的是,一時之間,小會議室裡細瑣的談話聲、翻閱紙張的微響,甚至,連正在喝咖啡的林副總也停住啜飲的動作,幾雙好奇與興味兼具的眼神一致地投向臨時發問的他,與面露猶豫的她。
毫無原由與開端,突然決定參與收購案會議的老闆終於開口講話,只不過,話題是全然無關此刻在小會議室進行將近一個小時的生意!而是涉及人家小姐的隱私機密?
敵我雙方的人馬,這會兒莫不豎起耳朵,詳聽下文。
「是什麼原因?」
「什麼……呃……這……」孫心宥輕咳著,不知該如何開口。
過去的這段惡魘她巴不得能早日淡忘,只是,想遺忘?談何容易呀。
她的斷指是事實,縱使旁人會體貼地對她的斷指視而不見,或者只是乾瞪眼看著,強行將好奇埋在心裡,可他不同,明知道極有可能是揭人隱私的罪狀一樁,但此刻,他不但是問了,而且是當著眾人的面前直接問出口。
說真的,她想埋怨,卻發覺心中起不了怨嘖,大概是因為他眼中那抹奇異的焦慮與緊張吧!黑沉沉的冷眸凝望著她,眼底深處沒有她見慣了的好奇與探索,卻有著讓她怦然心悸的關切與歉疚。
歉疚?他這是為了誰?
「我的手……只是……呃……」縱使想直言,她也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
一樁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綁票案,要如何在三言兩語中交代清楚?
「不方便提?」他的神情與口氣完全是兩口事。
他不是沒看見她眼中的遲疑,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言行失當,可是為什麼她的指頭會缺了兩隻?這無關他心中的好奇,卻與沉積在他心中,不堪回首的往事有著絕對的關係。
「呵,也不算是什麼秘密,怎麼會不方便提呢。」輕咬唇,見眾人的眼神全都落在她身上,孫心宥微帶不安的輕咳了咳,不假思索地稍貼近他,小聲說道:「一場意外,送醫的時間耽擱了,所以手指頭就接不回來了。」
其實就算在當時,只遲了不到一個小時後就尋獲她的爹地抱著她,直接拎著被截掉的手指頭衝進醫院,她也注定是保不住自己的手指頭,因為截肢的時間己過了太久,而且,那時的醫學技術壓根做不到這種技術。
「一場意外?」他訝聲問道。
這個答案出乎他意料之外!
「對,意外!」有一群不相干的人在旁邊聽八卦,她真的不想提太多。
即使發言者是讓她起了感覺的他。
而他,也彷彿是被設定成只能提出這個問題,一待答案到手,無論滿意與否,他又不吭氣了,靜坐在寬敞舒適的皮椅上,兀自陷入教人側目的沉思。
同樣是右手,同樣是失去小指頭,甚至是,同樣畏縮與依賴的戰戰兢兢……會不會是她?那個蟄伏在他心裡多年的小女孩……不,怎麼會是她呢?
當年,完全陷入瘋狂的叔叔截了她一指,不,是兩指……驀地將眼一閉,他長長地讓突然掀起激盪的心口吸足了氣。
不,不可能是那個小女孩。
她叫孫心宥。
而早已在他生命中消逝無蹤的小女孩雖然也姓孫,但,她叫……似錦。
前程似錦的似錦。
孫似錦,這個名字像道無形的印記,早已烙在他的心裡十幾年!
???
孫心宥坐立難安。
為什麼他要一直盯著她看?
就算是要盯著看,也該是看她異於常人的右手吧?她長得雖然不是美若天仙,但,也沒有生了副引人研究的豬頭三呀!
為什麼他要一直盯著她看?
「走吧!」
「呃?」怔仲的望著輕推她一把的李律師,過了好幾秒,她才回過神來,「呃,都談好了?」
「暫時告一段落。」
「噢。」眨了眨眼,她又不自覺的任由眼神探向韋巽,剎那,又暗凜起氣。嘖,還在看?「那,那……我們要走了嗎?」心一慌,她連話也說得結結巴巴。
「沒錯。」即使是想笑她幾句,李律師也很克制的不讓自己咧開嘴。
「走啊。」她覷了李律師眼中的促狹,不自覺得臉一紅。「還等什麼?」
等什麼?聞言,李律師總算是放任自己竊笑出很淺的笑聲,只讓她一個人聽到而已。
「就等你一個人而已。」
有沒有搞錯?就等她一個人……偷偷的瞧著整間小會議室,赫然見到大家全都在整理桌面的文件資料,或多或少也都悄然的笑望著她……赫,他們真的全都已經準備離開。
老天爺,會議結束多久了?還有,她發呆多久了?
「孫小姐?」已經跨出小會議室的李律師像是後腦勺長了雙眼睛,沒回頭,依然知曉她的動靜。
「噢,我這不是來了嗎。」悶著情緒,孫心宥滿懷懊惱的走向敞開的大門。
全程參與?哼,沒錯,她的人是全程參與,可是心卻在不知不覺飛得老遠,飛得……不知不覺。
哀悼著自己的失態,她神情沉重的跨出大門,就在反手帶上小會議室的門的剎那,不知怎地,心中滿是自責的她忽然停住腳步,且回身瞧向韋巽,卻一個不經心的跌進他神情凜然的凝望裡,心情不禁為之一凜。
為什麼他的眼神這麼哀戚?
韋巽沒說話,只專注在緊盯著她的這件事情上。
可她捺不住胸口泛起的好奇與緊張。
「怎麼了?」她脫口問。
李律師早了她好幾步走進接待室,紀達仁與那位精算師也在她還神遊四方的時候,便走人,如今除了韋巽與她,小會議室裡還有三個人,貿貿然的聽她開口,紛紛抬眼望向她,一臉詫異。而韋巽,雖然明知她的眼神是望向自己,這句話鐵定也是在詢問他,可他只是微揚起冷然的眉頭,沒有作聲。
「沒,我沒有別的意思!」惶然的解釋完,她的臉更紅了。
這下子真的是完了,她糗大了!
驚見自自己兩句下意識的應答竟惹來多道眼神的探問與笑謔,她低抽口氣,面露尷尬地朝著他們笑了笑,匆匆走人。
爹地說的果然沒錯,言多必失,瞧,她一時失言,不就丟光面子了嗎?
???
見多識廣的林副總瞧出韋巽對孫心宥的特別與專注。
「韋先生?」特意留下,待小會議室只剩他們兩個人時,向來謹慎行事的他決心將界限理清。
「什麼事?」韋巽還迷惑在方才與孫心宥的四目相對裡。
孫心宥沒有一雙閃亮動人的魅惑水眸;這是被定位為美女的首要條件。從頭到尾,也沒見她刻意地朝他搔首弄姿,甚至,似乎她一接觸到他的眼神,就手足無措得教人不忍心。小巧玲瓏的五官嵌在巴掌大的鵝蛋臉上,完全與美人胚子這名詞絕緣,但,嚴格說來,順眼。
很順他的眼!
沉默、行事直接的他不愛見人畏畏縮縮的像只耗子,而她卻有點犯了他的忌諱,因為在有意無意中,她會在態度上彰顯出怯懦且退縮的心緒,可是,她的一言一舉卻讓他沉凝多年的心起了波動。
他看得出她那句「怎麼了」是脫口而出的失言,因為話甫脫口,就見她倏地滿臉通紅,一副恨不得拿針線封死自己嘴巴的尷尬。但,在問著他這句話的同時,她拘謹的眼中泛著好奇,還有濃烈的關懷。
讓他感到陌生的關懷與放鬆心情的溫暖!
其實她沒有一雙教男人心折的明眸大眼,可那雙漾著溫暖的眸子卻在心中不經替主人傳達心裡的想法,絲毫不掩。
「韋先生?」
驀地一凜,自眼角,韋巽瞟見似乎已經又喚過他數聲的林副總面露不解的等著他的回答。
「什麼事?」他重複先前的反問。
「關於這樁收購案,我們需要給予井旺特別的計劃嗎?」輕咳著,林副總不厭其煩的再說一次。
因為熟知老闆的個性不愛遮遮掩掩,他問得也直接。
通常,這種收購案只要劃清責任歸屬,韋先生絕不輕易插手,全權放任給他們交辦,他只問收購的成果。可今天,韋先生不但是露了面,甚至還直截了當的問到人家小姐的身上去了,這事,處處透著顯而易見的蹊蹺。
而依趙大森傳來的口訊,今天的會議也是韋先生表達想參與的,所以浮上檯面的唯一答案是,孫心宥引起韋先生的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