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傢伙在扯什麼?」黑眸微瞇,稍顯迷惑的孟獲近乎自言自語地低喃。
不知何時,元慎頡移步到他身邊,聞言,眼中閃爍著促狹與羨慕,藉著輕咳拿肘撞了下他的腰。好小子,這下子總該承認自己的幸運了吧!
「別擔心,阿山他一定是叫你的小新娘別緊張,或是諸如此類的話啦,他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倒戈,鼓吹她逃婚。」
孟獲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卻在下一秒,輕抿的唇畔綻出細細的釋然與莫名的悸顫。
過了今天,小蓁就是他的妻子了……
就在兩個大男人眉來眼去之際,虎臂熊腰的田沐山輕握著汪左蓁的手,來到孟獲的身前,粗獷的臉龐有著如釋重負的快樂與無限輕鬆。
「喂,新娘子交給你了。」他將她的手放在孟獲平舉的掌中。
「謝謝。」
「不客氣。」快步走近元慎頡,田沐山雖也是滿眼的愉笑,卻忍不住嘀嘀咕咕。「呼,自己結婚也沒這麼累。」
「別急,阿葆還沒答應嫁給你呢,想累?哼哼,時間還早得很呢。」起碼,還有他這一關要闖哩。他在一旁潑冷水,見田沐山不服地豎起濃眉、橫著眼,他不疾不徐地將老神在在的眼神往前頭一拋。「那,想算帳也得看看場合再議吧!」
話是沒錯,所以,今天暫時別跟他計較太多。想著,田沐山忍不住投給他一個秋後再算的威炯目光,再將羨慕的眼盯向進行中的婚禮。
早在眨眼間,孟獲已經取代他的位置,沉沉穩穩的站在汪左蓁身旁。
「孟大哥?」透過薄紗,她仰望著他,啞著嗓子輕喊。
將另一手伸向她,孟獲耐心地等她將微顫的雙手全都擱上掌心,再輕輕的收攏,將她帶到身前。
「緊張?」
「嗯。」他的手,很穩,穩得讓她更緊張了。「你不會?」
「也會。」
「你騙人。」見他因她的嬌嗔而勾出淺淺的笑意,她長吁了吁,不由自主地往他身前更靠近了些。「結婚,容易讓人得心臟病呵。」
「你表現得很好。」
「真的?」
「我不騙人。」他輕喟著。
任誰也看不出,就在不到一個小時之前,他的心還在百般掙扎。
當他瞧著羅素玉那張貪婪無比的得意笑臉時,滿心憎厭,幾乎想掉頭走人;但,心緒一轉到小蓁身上,一思及那雙純稚卻完全信賴的眸子望著他……胸口不自覺地交雜著喜悅與迷戀,陌生卻不讓人排斥的感覺。
不可否認,阿頡那天的贈言起了隱形的效用。
如今,再與小蓁面對面時,羅素玉的影子似乎已漸漸消褪,或許,假以時日,他相信他不再會望著她年輕且嬌媚的臉龐之際,卻有著彷彿與第二個羅素玉交鋒的感覺。
***
身著款款動人的旖旎白紗,臉上心裡全都寫滿了幸福神采的汪左蓁,聽著牧師的證詞,不時地拿眼偷瞥神情頗為輕鬆恣意的孟獲。輕鬆恣意耶,呵,這幾乎是不曾在他臉上見過的神情。
可如今,她親眼瞧見了,就在她與他的婚禮上。
看來,媽媽果真沒有唬弄她,孟大哥對她也是有心的。
領她走上紅毯這一端,將她的手交到孟大哥手上的田沐山雖是第一次見面,是孟大哥親口欽點的好友,媽媽沒有異議,而她更沒有第二句話。
既然爸爸早已過世,是誰帶她走過紅地毯都無所謂,只要等在另一端的人是他——孟獲。
「小蓁?」
「呃?」怔忡的視線因他的輕喚而往上揚,這才赧然的發覺,大家都在等著她點頭說我願意。「願意,我當然願意。」
她的急切與羞紅的面容將他的笑容加深,歎著氣,耳邊傳來牧師充滿磁性的嗓音,當著上帝與眾人的面宣告他們已成為一對夫婦。輕掀白紗,凝望著她霧濛濛的淚眼,他的笑容消失在唇畔,揪著心,緩緩地將臉傾向她。
嘩!
什麼聲音?!
俯下與迎上的動作都在同一秒停住,互望一眼,不約而同地,他們探望引發騷動的方向。
當瞧清楚倒臥在地的身影時,前一秒還近乎相擁的兩人全都僵住身子。
「媽!」驚惶失措,汪左蓁下意識地衝上前去。
「小心!」
緊跟在她身後,眼看著她快被繁複沉重的裙擺絆倒,孟獲眼明手快地將她攔腰抱起,卻在她伸手想搭上他的手時,倏然鬆開手勁且縮手,讓她撲了個空,甚至,他不動聲色的輕推她的腰,嘴裡沒說,可眼中已然出現慣有的疏離。
「孟大哥?」
「先看看……她。」
沒想太多,汪左蓁伸手拭了拭早已濕濡一片的面頰,大步衝到羅素玉身邊。
羅素玉早一步地被人安頓在長長的木椅上,面色鐵青駭人,雙手緊捂的胸口起伏劇烈得像過度耗用的幫浦,叫人擔心。
「媽?!」
「我的心臟……好痛!」羅素玉掙扎著,萬分艱辛地跟女兒低訴病症。
心臟……心臟?!媽媽的心臟……老天哪,她是個怎樣的女兒?竟然從來不知道媽媽的心臟有問題?!
「媽!你別怕,我在這兒,我,我跟孟大哥,我們都在這兒。」方寸大亂,汪左蓁忍著焦切的心,回頭尋著孟獲的蹤影,「孟大哥?」
「阿頡,替我送她到醫院,好嗎?」幾乎是她回頭尋找他的同時,孟獲開口拜託元慎頡。
任何人都看得出來,這幾句話,面色鐵青的他是咬著牙說的。
但,元慎頡聞言,大驚失色,「孟獲?!」
「麻煩你了。」
「可是,孟獲你……」
「拜託你!」咬牙切齒,孟獲幾乎是黑透了臉。
元慎頡的臉色也沒好看到哪兒,但,救人要緊,瞪了執拗且死性不改的他一眼,沒再多說什麼,俯身抱起羅素玉微弓的身子往自己停在車道的車子奔去。
好吧,起碼孟獲沒假情假意地要人召救護車來,而是忍氣吞聲地開口要求自己替他跑這一趟。在心裡,元復頡不住地拿各種理由來撫平自己的憤慨與不平,可是,明知道再多的理由跟藉口也不能將孟獲的行徑一筆帶過,元慎頡還是無法大聲責怪孟獲的「光說不做」。
如果這幾年受羅素玉這種女人剝削與勒索的人是他,恐怕他還做不到這麼無怨無悔呢。
坦白說,他氣歸氣,但,完全能理解孟獲的苦衷。
可汪左蓁卻不然。
拎著厚重的裙擺,她強忍住喉頭的抽噎而追上去,一把攫住孟獲的手臂,「孟大哥,你陪我們去,好不好?」
是她不夠強悍,是她不夠獨立,但,她真的是需要有個人在身旁當支柱,尤其,此刻她唯一的親人正面臨著可能是生死交關的當頭,她需要他甫與她結上親緣的丈夫。
她需要他呀!
「你……」
「孟大哥,求求你。」淚眼婆娑,她哀求著他,眼神焦急萬分的盯著已經被抱進車裡的媽媽。「孟大哥?」
「這裡不能沒人善後。」他的聲音很低、很沉,像在隱忍著什麼似的森冷。
「善後?」她不懂他的意思。
在這個節骨眼上,就算他們全都跑到醫院去,這棟房子也不會被搬走吧!
「對,善後。」不是關於婚禮,而是,他的人生。
羅素玉真行,她夠狠,不但在平時勒索他,連在他大喜之日都不忘來段插曲,宣告主權在她!
沒錯,主權在握的人不是他孟獲,而是她羅素玉,永遠都是她,
他知道自己心眼太小,即使羅素玉再恁般罪大惡極,對他來說,見死不救都是重大惡行一樁。明明,他恨死她,也無法眼睜睜的看著她死去,不是因為他心中會泛起罪孽的感覺,而是,小蓁能承受得住這種悲痛嗎?
但,這口氣,教他剎那間怎吞得下、怎忍得住、怎能視而不見?
「可是……我們能不能……請元大哥……或是請田大哥他們……」
「不能。」
「為什麼不能?」
他不回答她這個問題,飽含痛苦的森冷黑瞳往車道瞟去,緊繃的聲音有著斬釘截鐵的沉峻與疏離。
「阿頡在發動車子。」
急抽口氣,她惶惶然的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見元慎頡果真在車裡朝她招招手,剎那間,她心窩一緊,語氣更急迫。
「孟大哥……」仰望著他,淚眼婆娑的她試圖做最後一次的說服。
一方,是甫新婚未屆二十四小時的夫婿,而另一方,是生養她的母親,他們之間為何像被偌大的鴻溝隔開,無法渡、無法越,盡挑起她的滿心疑惑。
今天原本是她最高興、最幸福的日子,為何一起突發事件,竟勾出曾盤據在腦海中的重重迷霧?媽媽的身體發出警訊,而孟大哥,他雖然沒說什麼,可沉重且難看到極點的臉色卻在在都表現出……他不爽。
相當相當的不爽與憤慨!
為什麼?!
「別傷心了,不會有事的。」難能可貴,他脫口輕哄著傷心的她。
汪左蓁渾身一震,才感受到他的關切,來不及開口,就見神情凝凜的他動了動,輕輕地將她搭在他手臂上的手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