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來說,他這一招鐵定會令她難以接受,她會哭哭啼啼,會迭聲抗議,再說她已愈來愈不將他的權威放在眼裡,說不定會不甘心的跳到他身上拳打腳踢,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她什麼都沒做。
「是不是……你開始對我厭煩了?」啞著嗓音,許央闠問得相當小聲且帶著感傷。
此時此刻,她不是不願意走,只是,他決定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絕,不禁讓她覺得心被斯成碎片。
可是怒極的姜離並未留意到她的傷心。
「對啦。」
「我……妮妮的事我很抱歉,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她會這麼做。」雖然她早已有離開的打算,但從未想過竟會在這種難堪的情形下遭他遣走。
「不是故意的?」她只是辯駁就夠令他光火,再聽到她道歉,在胸口翻騰的怒氣終於爆發。「你還敢說?如果不是我警告你,說不定下一回躺在醫院的人就是你。」姜離想著,更是怒火中燒。
原來他是在害怕,害怕這樁不幸降臨在她身上!
暗吁了口氣,她完全理解了他的恐懼,也原諒他不由分說的強扣她罪名。
「這……我真的很抱歉。」許央闠說得真心誠意。
「你不必再說那麼多廢話,反正你快點給我滾就是了。」
「你真要我走?」
「沒錯。」連半秒的停頓都沒有,姜離怒氣騰騰的再次強調,「給我滾得遠遠的,免得礙眼。」她留下只會害他得時時刻刻為她牽腸掛肚,不得安寧。
更何況她不可能這麼輕易的就屈服,他心中十分篤定。想想當初是誰拚死拚活,即使吃盡苦頭也要留在島上,如今既已得償所願,又怎麼可能這麼輕而易舉的因為他幾句話就走了呢。
這是不可能的事啦!
「真要我走?」
「要我斬雞頭發誓?」
「那……好,我走,別浪費時間宰那只可憐的雞了。」看得出來,她的順服讓他跌破了眼鏡,凝望著他瞠目結舌的驚詫神情,她的心開始下起雨,可是唇畔卻不由得浮起一朵不捨的微笑。「你是這個島上的大番王,既然你都開口趕人了,我能不遵從嗎?」
窒了窒氣息,他猛地怒道:「你又叫我番王了。」
「以後,我不會再叫了。」許央闠保證著,心酸倍增。
其實,她也不必浪費口水再作任何保證,因為,這一走,離開了他,恐怕就是永別了,她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見見他、鬧鬧他,甚至笑謔他一兩聲番王。如果生命可以重來一次的話……呵呵,她又在胡思亂想什麼了?
就算真可以重來,她拿什麼去跟老天爺換哪?連她這條小命,老天爺都要收回去了。
「那最好。」姜離依舊沒好氣的道。
「往後的日子,你自己保重喔。」
「囉唆!」
隔著汪汪淚眼,許央闠笑望著至今仍橫眉豎目的他,就在他生著悶氣起步離開之際,她飛快的撲上他,緊緊的攬住他的腰,片刻後,她緩緩鬆開手勁,揚起下頷,踮起腳尖,柔柔的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你……」姜離被她的行徑怔住了。
「保重了!」
許央闠淚水紛飛,輕飄飄的灑在兩人衣襟上。就在他的驚詫中,她最後再望了他一眼,戀戀不捨的淚眸裡依然盈滿笑意。
那是帶著訣別的笑意。
???
忿忿的丟下無線電話,姜離在書房裡踱來踱去,忽地他止住了踱步,猛地揚腳一舉踹破門板。
「Shit!」
「還是沒人接聽?」
「你在這裡做什麼?想找死呀!」揚起充滿惡意的棕眸,他將怒氣發洩在守在門外的斯坦利身上。
「沒有。」說著,斯坦利識相的退了兩步,閃身站在牆壁邊。
姜離也不理會他根本就是蓄意為之的嘲弄動作,繼續發著悶氣。
未曾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為一個人茶不思飯不想,這回他當真是病得離了譜。
她在島上時,每次一旋身、一回首,總在不經意時瞧見有只蘊著萬縷柔情的眼眸守候著他,只為了讓他瞧見她的快樂與喜悅,久而久之,他竟以為那雙似水秋眸將會一直這麼望著他,直到生生世世。
就在一時失了心神的遣走她後,這才赫然發覺,她像只風箏,他甫鬆開手,她已隨風遠揚,再也無影無蹤。
小闠是不是惱他狠下心將她遣走,所以賭氣不接電話?姜離心裡這麼自問,可是他立即反駁自己的揣測。不可能呀!若她真是心有不甘,那天又怎會乖乖的坐上飛機?而且不必任何人費心去盯緊她的一舉一動,她是含著淚水跟所有的人吻別後,緩緩踏上歸途的。
但,她為什麼不肯接聽電話?
就算她不確定他會不會與她聯絡,起碼,她也可以主動拿起話筒跟他報平安,什麼的也好呀。
可是她沒有,飛機一在眼前消逝,她就像陣煙霧般消失在天際,彷彿從來不曾在島上掀起騷動過。
況且他只是叫她回家去反省一段時間,又沒叫她不准跟他聯絡!姜離想到這就嘔,這女人!她難道從沒想到他會擔心嗎?
鐵定沒有!
思及此,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怨怒,臭著臉,他扯開嗓門叫嚷著。
「斯坦利!」
話聲尚未落,斯坦利的身影重現在已四分五裂的門板中。
「我又沒走多遠。」心裡想笑,但他沒膽子真笑出來。
就算不想浪費時間張望他是否仍存在,主子的眼角也應該瞥見燈光將他的身影投射在地板上吧?嘖嘖,有必要吼得那麼大聲嗎?他的耳朵都快聾了。
「去將那女人給我帶回來。」
「是。」微彎腰,斯坦利應得精神奕奕。
也該是時候了!
???
只隔了幾天的光景,烏雲重新罩上姜離的面容,雙手抱胸,他陰森森的語氣比鐵青的臉更迫人。
「有膽你給我再說一次!」
吞了吞口水,山姆花了幾秒的時間猶豫著。
瞧將軍氣得臉都黑了,他的膽子像瞬間縮了水,真想學鴕鳥般將頭埋進土裡,來個不理不睬,問題是,他怕若沉默以對,將軍的怒氣會將他炸成肉漿。
「山姆!」第二道警告劃過緊張的空氣,明明白白的告訴山姆,無論如何,他等著被人剝皮了。
不自覺的歎了歎,山姆決定誠實以告。
「呃……我們找不到小闠。」
「再說一次!」
咦?他已經說了不下三回,將軍還要再聽?
好吧!
「我們找不到……」
「天殺的一群笨蛋,你們每個月拿我這麼多錢,是幹什麼吃的?」一飛腳,他踢翻書房裡唯一僅存完好的書桌。「說!什麼叫作找不到她的人?」他直吼到山姆的鼻子下,腳又癢了,卻找不到可以分屍挫骨的目標。
其他的傢俱在幾分鐘前遭他一腳一腳的重踹、狠敲,早就屍骨無存了。
「將軍,我們到了台灣後才知道,原來小闠留的聯絡資料全都是假的。」所以怎能責怪他們無功而返。
姜離聞言猛然一愣。
「地址是假的?」怎麼可能?
「是呀,我們循著她留下來的地址找了又找,費了好大的功夫才終於找著,結果原來那地址是……」
「是什麼?」
「一處公墓。」怕又遭遷怒,山姆回得極小聲。
「什麼?!」
「那地方根本就不是給人住的,即使我們費盡力氣,也翻不出小闠來呀。」
震撼過劇,姜離在瞬間失了心魂,久久說不出半句話來。
「將軍?」斯坦利上前一步,擔心的望著他。
「給我閉嘴。」他凶狠的眼瞪著氣虛的山姆,大拳緊握在身側,難得良心發現的放了好歹也稱得上是勞苦功高的他一馬,矛頭一轉,他將目光看向執行同一項任務的麥克。「那個時候,我不是叫你送她回去?」
屏著氣,同樣風塵僕僕才趕回島上的麥克哪敢為自己申辯,無奈的搓搓手,除了暗歎不幸外,也只能硬著頭皮任主子喊打喊殺了。
「那一天,你只叫我要麥克盯著小闠上飛機,他送她到國際機場,替她買妥機票,但你可沒吩咐他將小闠安安全全的送回台灣。」仗著自己年資最老,斯坦利勇敢的為同事說話。
猛地一窒,想到自己確實只下了前面那道旨令,姜離怒臉更顯,眼帶凶光的直刺向仗義執言的斯坦利。
「你不開口,沒人當你是啞吧。」
「對不起,可是,我實在看不慣你又使性子欺壓我們這群善良老百姓。」
「哼!你們也算是善良老百姓嗎?」膽敢抗議他欺壓?怎麼,他就是要欺壓他們,不行嗎?橫瞪著斯坦利,姜離毫不客氣的以氣勢宣告自己的強權。
「小闠不見蹤影,我們也跟你一樣焦急呀。」斯坦利的臉色也沒比他好多少。
好不容易終於有個女人讓將軍動了心,大夥兒莫不樂見其成,原以為距婚禮愈來愈近了,誰知道就一眨眼工夫,竟天地變色。
「我知道。」姜離緊咬牙根,心有不甘的怒眼冒起受傷的火卷兒,像是自問,又像是徵詢他們的意見,「她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恨哪,恨自己偷懶,為何不在小闠偷渡上岸後立刻將她的祖宗八代全都摸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