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奇歸好奇,若真發生這種事,她一定要裝作不認識他,而且要極其優雅地轉身,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裡,李竟窗暗忖。想到不無這可能,不自覺地,她不動聲色地挪了挪,以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
「喂,你給我回過神來。」
「喝!」這麼凶!
滿意她的立即回魂,瞿北皇怒瞇的眼順平了些,「巨陸集團派你來接機?」
奇怪,好像沒見他啟闔嘴皮子,怎麼聲音還出得來?偷瞇了眼他逐漸發黑的面部表情,輕咬唇,她聳了聳肩頭。
「是呀!」老巫婆誣陷她跑這一趟公差,所以,她不就代表了巨陸集團?
話語未定,一股涼咻咻的寒風精準的襲上她的臉。
「但是,你沒有車,甚至沒有搭計程車的錢?」他真的是不敢相信。
不是因為自己有多尊貴,尊貴得必須要對方用凱迪拉克之類的黑頭車來迎送,但……坐公車?!
難不成,以往派來台灣出公差的屬下們所受的待遇就是這般?他開始懷疑了。怎麼他們回去都沒提呢?
「對呀。」誠實的李竟窗向他供出了自己已燃眉梢的窘境。反正,早些說開來,也免得他處處怨她小氣。「所以,你別太指望我了,因為再怎麼刮,我全身上下也刮不出幾百塊來。」
「只有幾百塊?」自他齒縫噴出來的氣息更凜人了。
台灣錢不是淹腳目嗎?為什麼淹不到她的荷包?
望著她瘦骨嶙峋的骨感身材,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屬於饑民的資格了,瞿北皇惱火的神智突然竄過一抹莫名的心疼,但,幾乎是更快速地,那份奇異的感覺立即被他給踢到一旁去了。
無聊呀他,就算她瘦得皮包骨,甚至已化成一具枯骨,行將就木也不關他鳥事呀,他心疼個什麼勁兒?此刻他該關心的是,他得用最快的方法將自己的落腳處打點好。
「沒錯,這些錢還是我挖豬公湊來的耶!」
李竟窗覺得說實話應該多少能消消他明顯的滿腔怒火吧!而且,他那張似乎永遠處於暗調色彩的臉雖然易怒、雖然不耐,但瞧來還算有幾分正氣存在。
「難道你出公差,公司沒有補貼出差費嗎?」他不信巨陸集團會這麼小氣。
巨陸的總裁賴聰松他見過幾次,雖然精明又市儈,馬屁功夫一流,但,出手還算大方呀,怎麼可能會對屬下做出這麼不上道的事呢?
「是有補貼呀,只是還沒發下來罷了。」她答得苦澀。出差費?嗟,經過了現在這碼子事件,她領不領得到還是個問題呢!就是因為口袋裡沒幾個子兒,所以,她才只能苦哈哈的拿著干扁的荷包搭最早的一班公車到機場,然後,任人冷熱嘲諷!
唉,心事誰人知呀,這就是上班族的悲哀。
「誰派你來接機的?」他看出了她眼底的那抹悲哀,一時止不住胸口莫名的氣憤,心直口快地問道。
「老巫……嗯,是我的上司呀。」嘖嘖,差點被擺了一道,誰知道他是不是董小姐那老巫婆的內線?依她之見,他們很可能是同一國的。若不是,老巫婆哪可能放她這個倒霉蛋上陣,甚至還讓遠道而來的客戶委委屈屈的隨她搭公車回台北?
所以,他們絕絕對對是自己人。
呼,幸好嘴閉得夠快!
「他不知道你沒錢?」心直口快,他問得相當直接。
「你說董小姐?」忽地記起了董小姐曾提過,眼前這個人是公司重視的客戶……公司重要的客戶?
太好了。
「董小姐?」緊擰眉峰,他迅速的從腦子裡過濾著巨陸集團裡的高階成員名單。
「嗯,董小姐她知道我的情形,但她也說啦,這種極其普通的接待工作人人皆可,所以,這次就由我這個新進同仁做代表,出來……呃,丟人現眼嘍。」她說得很低聲下氣,尤其是最後那一句,可正因如此,卻也將她可憐委屈的情境表達得淋漓盡致了。
以退為進的方法一向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一種,反正篤定自己的飯碗捧不牢,加減挫挫老巫婆的銳氣也好。
果然,瞿北皇的臉色沉了下來。
他不是頂計較排場的人,可眼前這個愚蠢又天才的女人明擺著是被上司給壓搾了,這件事,他異常清楚的掛在心頭了。
「既然這樣,你該先支領出差費的。」
「沒辦法,董小姐不肯先給呀。」這是實情,也是埋怨,她說得頗覺氣憤不滿。
誰教那老巫婆為了今天要去相親,便使計陷害她過度浪費身上所剩無幾的銀兩?沒錯,透過同事的消息網,她總算知道老巫婆所謂的「剛好有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誰教老巫婆在公司總愛欺凌他們這些善良老百姓,活該她被自己反陷害!
抿抿嘴,李竟窗向來良心滿溢的胸口沒有一絲愧疚,橫豎自己這個飯碗已是呈現出偌大的裂縫了,趁這個機會反整那老巫婆也不為過,否則天干物燥的,肚子裡老揣著一窩火氣遲早會出問題的。
瞿北皇緊闔唇,終於稍滅了些許火氣的銳利黑眸,若有所思的凝望她半晌,氣息陡凜,「關於這一點,你的上司失職了,走吧。」說著,他伸手扯住她的肘,半強迫地又開始拖著她的動作。
這位大爺喜歡走路!
李竟窗突然有這種感覺。
「你動作快一點。」
「啥?你又想上哪兒?」
沒見過這麼浪費生命的人類,還敢傻呼呼的問他想上哪兒?去,真想一掌劈開她的腦殼,看看裡頭都裝些什麼!
「坐車。」重新站定,他伸手朝門口排班的計程車揮了揮。
坐……坐車?赫,胸口一緊,李竟窗連忙拍打著肘上的箝制。
「我已經解釋了那麼一堆重點,你還是要坐計程車?呃,先生,我得再次提醒你,我身上的錢不怎麼夠付計程車費。」除非,他想代她墊車錢。
可公司能接受她讓客戶自己掏腰包付交通費用嗎?而且,若她真的這麼做了,大概會被老巫婆大卸八塊不止。
「閉上你的嘴。」
「嗯,可是,我得先……」
「哼!」
大氣一噴,瞿北皇已經懶得理會她這麼多的但是、可是、不過了,眼明手快地拉開停在他們身前那輛計程車的車門,惱雖惱,體內倒還殘餘著一點點紳士風度,沒先一屁股坐上去,他身子微斜,忿忿地瞪著杵在一旁猶在掙扎的小呆瓜。
「上車!」煩怒的火氣遠遠比不上他根深蒂固的優雅行徑。
悶聲應著氣,李竟窗的眉眼顰著不滿,嘴角不禁也凜起了輕怨。
無論他是不是已經決定要出車費,可她真的就是不想上車,而且,私心裡,她打算就這麼將他丟在這兒不管了。既然決定星期一一早就得去公司遞辭呈,所以基本上來說,他的死活已不干她的事……想著,她偷覷了他一眼。
問題是,她狠得下心來嗎?
這位大爺雖說至今的表情除了氣若核戰爆發,要不就是冷若冰霜,可他畢竟是異鄉客,應該對台灣不怎麼熟悉,若真任他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在機場飄零遊蕩……嘖,她還是有良心的。
「你到底上不上車?」
心,還在掙扎,外來的抗議就接二連三丟了過來。不但瞿北皇不太耐煩,連坐在駕駛座上的司機也捺不住性子的開了口。
「小姐,你是要不要坐車啦?」依穿著而論,這司機倒是人模人樣的讓人信服,可那口台灣國語再加上滿臉的無可奈何,看了就教人噴飯。「後面還有人急著要開走哪,你快點好不好?」唉,真是麻煩的婆娘!
眼底掠過一絲薄怒,李竟窗站直了身,雙手打算叉在腰間,給兩個臭男人來個狠狠的雌性虎威,怎料她身上的衣料輕滑,一時不察地手竟被衣料滑走了凶神惡煞的肢體動作,連試圖強擠出來的氣勢也隨著動作一下子的給滑開了。
「快點啦!」兩個男人不約而同的開口催促。
「我……我覺得這樣不太妥當……」
「上車!」一把捉住她欲退的手臂,瞿北皇聲輕,卻明顯帶著威脅,「希望你不要逼我動手親自將你給丟進車裡。」
喝!「用丟的?」李竟窗渾身猛地一緊,遊走四方的眼光添了不少慌亂。
今兒個行程至此,已經是百般不順了,若真那麼丟臉的被人像物品般的扛上扛下,那,她簡直可以不必活了嘛!
瞿北皇珍貴的耐性在她短短幾秒的僵凝下終告用罄,二話不說,他收緊手中的握力,輕鬆一甩,李竟窗那身排骨已經摔進了計程車後座。
「哎喲!」一聲哀號,她顧不得隱約作痛的「尾椎」。忿恨難休的抬眼瞪他,「我是肉做的,你這樣粗手粗腳的是存心虐待我嗎?」她想通了,一味的忍讓只會讓他的氣焰高漲,他此番不人道的對待使她決定不顧一切地開罵。
「是這樣的嗎?」瞿北皇不怎麼起勁的答著,腰一彎,他先將公事包扔到她的大腿上,然後臭著張臉地將自己壯碩的身子給塞進後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