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不自覺地,葉紅鶴伸手撫住自己有些抽起痛意的額頭。
瞧見她這模樣,畢天裘趕忙自床畔跳立起來,一腳弓架在床邊的椅子上,傾俯下身,他伸手撫住她兩側的太陽穴,輕輕地按揉著。
「先別急著想起來,你剛受了傷,慢慢來。」對她,他有絕對的超人耐心。
感受到他悉心的溫柔照顧,葉紅鶴的心跳更是群鹿狂奔的失了律性,低抽了口氣,她忽地又感受到那波奇怪的電流自體內湧了出來。羞赧的眼神半避半掩的自他俯近的胸膛前移開,落在那雙架在椅上的大腳。
這隻腳丫子,好大呵,就好像……
「那個大腳婆!」低喃的驚呼出聲,她的眼神僵滯在那隻大腳上。
但是她的話卻像是震醒了畢天裘的溫柔,猛然顫了下身子,他倏地攫住她的手臂,獅眼又狂又熱又驚喜的燃燒著她的臉。
「紅鶴,你記起我來了?!」
記憶的鎖一旦被開啟了,童年的點滴一天天的掀了開來,從那個有著一雙超人一等的大腳玩伴被老爸給帶回家的記憶……那段身邊永遠都有個小跟班的生活,裘裘!
「裘裘?!」眼神重新回到那張充滿了激動與愉悅的帥臉,葉紅鶴的表情呆呆的。
「是我、是我,就是我,你終於想起來了!」控制不住的,畢天裘將寬闊的胸膛掩上她仍處於震驚狀態下的遲鈍身子,緊緊緊緊的,張開有力的長臂擁住她,「小丫頭,你終於記起來了。」
小丫頭……胸口在歷經心律不整、群鹿狂奔,再被他這麼強力的緊擁之下,稀少的氧氣倏然告罄。
嚶嚀一聲,葉紅鶴很丟臉的又暈了過去。
第八章
呵!
重新甦醒過來的葉紅鶴又被嚇了一跳,只不過這回嚇到她的不是那張俊臉,而是晃動在臉上的大手。
望著眼前畢天裘正輕手輕腳的拿濕毛巾拭著她的臉,表情平板得看不出半點情緒波動,葉紅鶴不自禁的沉著口氣,小心翼翼的,一雙晶亮的星眸追索著他深邃的專注眼神。
他就是裘裘?
可惜的是,存檔在她腦子裡的「裘裘」檔案內容實在是不怎麼多。
葉紅鶴絞盡腦汁的去想著關於裘裘的一切,但只是彷彿依稀記得,真有裘裘這麼一號人物,裘裘長得很漂亮、裘裘是個超級成熟的小大人、裘裘有著一雙大腳丫,還有,裘裘是她的小跟班,然後……唉,就這麼多了。
葉紅鶴本來就是個捺不住性子的女人,碰上了具有強大震撼力的巧合發生在自己身上,她當然得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大頭目……咳咳咳,嗯,你知道我,有多久了?」完了,她不知道該怎麼叫他才好。
裘裘?畢先生?大頭目?私心裡,她倒比較傾向大頭目這一個稱謂,畢竟,敘靂集團幾乎是掌握在他跟簡雍這兩個超級大富豪的手裡,叫他大頭目應是不為過。
嗚……她忽地感受到,這年頭的貧富差距真的是愈來愈大了。
「你還是叫我裘裘好了。」移開毛巾,畢天裘的手覆上了她的頰,「我想聽你這樣叫我。」
「裘……呃……」貿貿然的,要她叫得這麼親熱,還真是困難,「畢叔叔呢?」在他的幫忙下,葉紅鶴全身酸痛的倚躺在搖起的床鋪上。
「他過世了。」
「畢叔叔過世了?」老爸他們若知道這消息一定挺難過的,她想。「什麼時候的事?」
「我們回到新加坡的第二年。」
「怎麼會呢?」在畢天裘冷靜持平的語氣中,葉紅鶴仍捕捉到其中的傷痛,突然地,她有股想哭的慾望。
「車禍,當場死亡。」
「裘裘!」不假思索的,這個小名自她口中溜了出來,甚至,她將帶著安慰的手覆蓋在自己臉龐上的修長大手上。雖然記憶中,畢叔叔的臉孔已趨模糊,可畢竟是曾對她疼愛有加的長輩,而且……又是大頭目親愛的爸爸,聽到這個已屬老掉牙的消息,她的心,仍舊是揪緊了幾寸。
「那你為什麼不回來找我們呢?」那時候他不是才離開台灣沒多久嗎?「你可以回到我們家住呀,就像小時候那樣。」葉紅鶴輕聲地問。
靜默了幾秒,畢天裘輕歎著。那時,在新加坡無親無故的他,因為受不了這份突如其來的驟然劇變而封閉住自己好幾年,而那幾年,他被安頓在育幼院裡……
「那個時候……你為什麼不回來找我們?」畢叔叔死了,那他不就只剩自己一個人了嗎?
「後來,我曾回台灣找過你們。」好不容易自封閉中走出來,他努力地唸書、存錢,在兩年中修完了高中課程,甚至拿到美國一所大學的全額獎學金,然後懷著希望回到朝思暮想的台灣。
在最辛苦難捱的那兩年裡,他幾乎是夜夜都會憶起那段在台灣的生活。想念有著大嗓門的葉伯伯,想念嘮叨又開朗的葉嬸,想著開朗又愛逗弄他的葉大哥,而想得最多的,是她,那個初見面就將他打扮成女人的小胖妞。
「真的?」雖然他沒說,但葉紅鶴卻隱約的感受到,那幾年,他的日子過得很辛酸。莫名的,她的眼眶紅了起來,鼻頭也酸酸的,「那我怎麼沒見到你呢?」
「我回去找你們時,你們已經不住在那裡了。
「對呀!」想到塵封的往事,葉紅鶴不勝唏吁的沉下臉,「無緣無故的一把大火,將所有的東西都給燒得光光的。房子燒了,故人……也死了……」她想到了徐朝文。
而畢天裘的思緒也是落在同一點。
「那年,我回去找你們時,整個社區已經完全變了樣,一幢一幢的公寓興建著,而你們……也不在。」當時這場火是報紙的頭條新聞,而上頭刊登的受害者名單裡,葉家四口赫然在其中。
當他甫踏上台灣的當天,在遍尋不著葉家一門,卻查到這條舊新聞時,差點沒再度陷入封閉自己的生活。
「房子給燒得連骨架子都沒了,我們只好搬家啦!」
「報紙上有你們的名字。」
「什麼?」什麼報紙?葉紅鶴滿頭霧水的看著他。
「那場火災的受難者,你們的名字在上面。」正因為當時心驚意震及絕望,他在第二天便搭了飛往美國的飛機,從此便不曾再踏上台灣的土地。
「噢,報紙寫錯了啦,那天我們剛好回外婆家玩,所以逃過一劫。可是小文他們一家卻被燒死了。」害她哭了好幾天,那個時候,她常常都是紅腫著眼睛去上學。
「我聽葉伯伯他們提過了。」
「對呀,我爸他們跟徐伯伯他們是幾乎一輩子的老鄉……咦,我爸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你出國前。」
「什麼?」葉紅鶴大驚失色地朝他瞪大了眼,「你已經跟我爸他們聯絡上了?」這怎麼可能?
「要不然,你以為葉伯伯他們會那麼放心的讓你一個人飛那麼遠?」志得意滿的,畢天裘拍了拍她的臉頰,終於移開了手。
「什麼,原來我爸他們不甩我榮登出差名單的尊貴地位,好像我這個女兒做得有多失敗,害我還自個兒反省了好幾個晚上,是因為你已經先通風報信了?」在得知自己一躍成為受害者後,不滿的情緒霎時襲上了她整個胸懷。
哼,沒想到小時候就超級成熟內斂的裘裘,長大後果真變成了只狡猾奸詐的老狐狸。先陷害她,讓她好幾天吃不下飯的以為自己在家裡的地位已經一落千丈,然後又可憐兮兮地遠渡重洋,離開家裡的安全窩,最過分的是,還差點害她被這趟長途飛行給折磨死。
而這一切,竟然全都是人家設計好好的陷阱,只等著她這只深甕中的小甲龜上門探訪。氣惱中,不滿的情緒漸漸的蘊化成……一雙粉拳高握在胸,管他是什麼大頭目不大頭目,惹火了她,照扁!
「蛋糕到!」門砰的一聲被踢開,之前,根本沒聽到半點敲門聲,顯而易見的,來者壓根就不打算被拒在門外。
葉紅鶴也沒什麼心情去管國民外交,蓄滿勁力的小拳頭往畢天裘胸前一送,然後,就淪陷在那雙早就有防備的大手中,而他呢,有些疼寵、有些討好的握住那雙蠢蠢欲動的柔嫩小手不放。
「簡雍買蛋糕回來給你吃了。」
「滾。」什麼蛋糕不蛋糕,她現在是個在氣頭上的人,誰有心情吃什麼……咕嚕……
不爭氣的肚子不肯跟腦袋裡的堅持配合,硬是很不給面子的發出抗議聲。
無一倖免的,在場的三個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假作歎息的搖了搖頭,簡雍將手中的糕點盒提得高高的,當然是晃在葉紅鶴已然目不轉睛的眼前,再開口時,語氣恁是漾滿了惋惜與遺憾。
「真是好心沒好報,辛辛苦苦買到手的蛋糕被人不屑一顧,看來,只好我自己一個人將它們給解決……」
「不准!」急呼呼的,這一句帶著專橫的話,就自她嘟起來的嘴裡丟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