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的歲月將她肥嘟嘟的臉頰淬煉得頗具健康幸而,而且,雖然手腳沒長長多少,可胖度倒是消減得讓他眼神微沉。
嘖,如今的她,稍瘦了些。
身處於擾攘往來紛雜的西方人中,她的個兒顯得分外矮小,甚至於還比那個同塊國土出來的古曉芸還要矮上一小截,但是,修長纖細的體型雖然一點沒有傲人之處,可是那股盤定在他記憶中的帥氣猶然,笑容也依舊是燦爛可人。
最重要的是,她率直的個性絲毫一點兒也沒改。
看著眼前這成長蛻變後的嬌顏憨語,畢天裘將自己多年來早已在心底勾勒不去的童顏幻影浮出眼前,然後將小丫頭片子如今帥氣且迷人的風采,一點一滴地塗抹在那張童顏幻影裡。
然後,童顏幻影逐漸消斂,取而代之的,是更令他心生沉醉的小女人。
葉叔叔及葉嬸說得沒錯——
「裘裘呀,那丫頭哪有什麼改變哪,從小到大還不就那一個樣,而且還是一樣喜歡到處亂管閒事。真是的,就像狗改不了吃屎的習慣,我們可斷了那顆要她安安分分待在家裡的心嘍!」
就在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通飽含著思念與激動的越洋電話,重新續起他與葉家的情緣。而分離了將近二十年,葉奎宏在驚喜之餘,在電話一端對疼寵萬分的寶貝女兒發出了感歎。
而他們果然沒有說錯,葉紅鶴真的是沒變多少。雖然經過了長途的飛行而臉上疲相盡顯,但那一雙自小就最炫人的濃眉大眼仍是帶著晶瑩的神采,細緻肌膚略顯失了血色的蒼白,讓他看了就驀感心疼起來。
這丫頭暈機了!
若非多年來培養出來那超人一等的持平功夫,他差點就抑不住自己的衝動,而上前將她給緊緊地護衛在懷裡。
「喂,你是聽不懂我在說什麼,還是故意不吭氣?」坐進來後,就見他悶了半天,也沒開口說什麼,可那一雙彷彿清澈夜空的黑眸,卻大咧咧地淨佔著她的臉不放,而那眼光,又深沉又放肆。
不知怎的,葉紅鶴當下就下了個結論,她不喜歡這個長相像東方人的假洋鬼子!
就算他長了一副讓人百看不厭的俊俏臉孔,但,那又怎麼樣!
嚴格說來,他那張臉,簡直就是漂亮又俊雅得太對不起全天下的女人了,而且這個大老闆雖然不像簡雍般有副壯碩得像是在打拳擊的體型,可是,身形稍微瘦削的他卻有一分持平沉穩的軒昂氣度,不但未削減半分己身的氣魄,反而添了股令人無法輕易忽視的剽悍。
就像只懶洋洋的,正在曬著太陽的猛獅,前一秒鐘才現出慵懶的無害狀,下一秒鐘,已經迅猛的將獵物撲倒在地,尖銳的利爪毫不留情的撕裂敵人的喉嚨。
一個男人可以同時在展現斯文儒雅之際,又隱約躍動著狂猛剽悍氣勢,這男人……簡直就像個令人望而生畏的……「怪物」嘛!
尤其,最讓她喘不過氣來的,就是他那犀利又帶著頗含深意的凝望。
瞧她那恍若在探索什麼的眼神一瞬不移地投注在她身上……就好像毫無所懼且明目張膽的剝開了她的外衣,毫不客氣地探索進她心裡一樣,讓人……無路可逃。
長那麼大以來,首次感受到這種逃無路的乏力感,她可是不怎麼喜歡。
「你是啞巴不成?」哼,就算他是大老闆又怎麼樣,他以為不說話就沒事?
但是,回應葉紅鶴的話的,是一抹浮現在畢天裘嘴角的笑容。
淡然、斯文,又有著令她說不出來感覺的恍然笑容,眼神一絲也沒有放鬆,他任那朵笑容在唇角擴大散開。
他……這是什麼意思?
怔忡地望著那朵浮笑,葉紅鶴向來迎敵無數的坦蕩眼神,竟然抵不住他明亮卻灼人的逼視,他到底是誰?還有,這揪得人心裡毛毛、怪兮兮的笑容……是怎麼一回事?
戰敗的眼神悶悶地往下退去,自他剪裁合宜且一眼就可瞧出是名牌貨的鐵灰藍色襯衫為起點,慢慢地滑到深灰色的筆挺西裝褲,再落到那雙光亮懾人的鞋子,然後,她的眼光膠著在上頭。
咦,怎麼他那雙腳……那麼大?!下意識地擰起了眉峰,葉紅鶴的腦子有些渾沌著,這人的腳丫子怎麼那麼大呀?
而彷彿依稀……在她遙遠的記憶中,一雙穿著丑兮兮的大破鞋的腳丫子,透過迷霧浮現出來……
「對我的鞋子有成見?」
喝!這個低沉卻悅耳的男人聲音突然間就這麼冒出在沉靜的車廂裡,葉紅鶴只差沒有跳起來。
這假洋鬼子會說中文?而且,說得還挺標準的呢!一抬眼,她冷不防的又跌入了一雙深邃的黑眸中。
我的媽呀!葉紅鶴突然在心底哀號連聲。
明明在心裡告訴自己,她「不喜歡」眼前這個用眼睛逼人太甚的假洋鬼子,可卻沒料到,他那雙暗埋著火焰的獅眼,除了會用視線吞噬獵物外,還會……電人哪!
而更恐怖的是,她好像……咳咳咳……好像……是被他給——電到了耶!
???
「什麼,她沒認出你來?」端著咖啡的手杵在半空,簡雍滿臉的不可思議。
漫不經心地點點頭,畢天裘儀態優雅的放下啜了一口的杯子,眼神直盯著那座通往飯店樓上的電話。
唉,小丫頭的動作還是這麼慢!
「怎麼可能呢?你沒有告訴她?好歹你們小時候也一起生活……」簡雍這才後知後覺的留意到他的分心,「唉,你有沒有聽見我的話?」
「你說什麼?」見到電梯門開了,畢天裘忽地頓住了口。
率先自敞開的電梯門口走出來的是打扮得甜美出色的古曉芸,然後是她須臾不分的未婚夫,然後是另一對樓上的住客,然後……電梯門關上。
葉紅鶴仍不見蹤影!
「她怎麼那麼慢?」不由自主地,畢天裘輕聲嘟噥出聲。
「你才知道她有夠會摸,像她這種又會摸,神經線又不發達的女人,你最好是自己揭曉答案,否則,恐怕等你眼茫茫、發蒼蒼、齒搖搖,即將朽化成一片塵土,她也還不知道你除了是公司的大頭目外,還有別的身份。」
「這事晚一些再說吧!我希望,她能自己認出我來。」畢天裘終於將心神移回好友身上。
同情地低吁了聲,簡雍不住地搖著頭。
「如果,她能自己認出你來,那當然是最好。可是,來飯店的路上都已經替你們製造獨處的機會了,她還是一臉不屑、不悅及不認得你的表情,看來,你最好是早早就死了冀望她能夠認出你就是她青梅竹馬的小情人這條心吧!」揮揮手,他示意古曉芸跟她的男伴過來。
「他是?」畢天裘望著古曉芸身邊的男人問。
「曉芸的未婚夫,趁著這次她來洛杉磯出差,兩個人一方面先度個提前蜜月,另一方面搜集學校的資料。」
「兩個人一起念?」
「嗯,所以,說不定這次回國後,我就得委屈自己來屈就你的小青梅竹馬在我跟前煩我了。」簡雍臉上滿滿的莫可奈何。
「這種委屈不用你來擔,我來就行了。」見古曉芸兩人一臉快樂的來到桌前,畢天裘對他們輕點點頭,「嗨,古小姐,好久不見了。」
「總裁好。」古曉芸柔媚的朝他彎了彎腰,然後側過身介紹了身邊的人。
兩個大男人互相握手寒暄一番,一夥人甫坐定,就看見有一雙晃來晃去的腳從電梯門口跨了出來。
「哦,我的天哪!」目瞪口呆的望著前方,古曉芸正要拉近椅子的手僵住了。
「什麼?」
好奇的眼光紛紛順著她的目光,移向同一個方向,然後不約而同的,細瑣的抽氣聲散了開來。
不只他們幾個人,在隔著飯店大廳的這個附設餐廳裡,只要是面對著電梯門而坐,而且恰巧將視線移到那兒的客人,全都瞧見了這一幕。
那不是葉紅鶴是誰?
只不過,她出場的方式挺駭人的。
就像是個吃了迷幻藥的人,葉紅鶴努力試圖讓自己的腳朝著想像中的直線走,可是,好難呵,只見她自電梯搖擺出來後,便走兩步、晃三步的蕩著四周的空氣,白皙不見血色的臉上滿是痛苦的眉皺眼。
幾乎是同一秒,兩條身影立即自位子上拔高,但是畢天裘的動作還是快了簡雍半秒,幾個大步,他就疾跨過這間飯店寬敞明亮的大廳,筆直地朝著眼看就要兩腿一縮,癱在光潔映人的地板上的人兒衝去。
「丫頭,你還好吧?」堪堪的盛接住她的身子,想也不想,這稱謂很自然地就從他嘴巴裡說出來。
可是,頭暈目眩的葉紅鶴哪兒還聽得進人家大頭目是怎麼稱呼她的,早就虛軟乏力的四肢逮到了有人肯出力支撐著,她哪還會顧得了這麼許多,像塊軟橡皮似的,她乖乖地且樂意的被他架在半空。
「怎麼會這樣?」畢天裘的臉色有些綠綠的,與她的純白相輝映,分外……刺目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