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迎春剛剛在花圃裡種花,雙手還有些髒,還是等我洗好手有空閒再同夫人一起喝茶。」
「等你有空閒大概是我人殮那一天。」哀怨的瞟一眼不苟言笑的迎春,還沒看過她大笑大哭的模樣。
「夫人,這話不能隨便說。」迎春口氣嚴肅,只是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平靜的像水過無痕。
「算了,都有你的理由,好啦,找我有什麼事直說吧?」杜寒雲撇撇嘴,不甘願的坐回位子。
迎春胸口吐了口氣,「敢問夫人知道皇上欽點小姐許配給鬼將軍之事,是否真有此事?」
「是如意那丫頭要你來探口風的?」杜寒雲淺啜一口香茗,對她那頑劣難以教化的女兒太瞭解。說也奇怪,整個府裡有奶媽也有教書夫子,如意什麼人都不親,唯獨喜歡黏著迎春,遇到事情或麻煩第一個找迎春,看的連她這老娘都有點吃味。
「夫人,是奴婢自己要來的,不關小姐的事。」她不卑不亢的一福。
「別老自稱奴婢,我不是告訴你,要嘛就叫我一聲雲姐,要不就稱我義母,別跟我說這官場的場面話啦。」
「禮不可廢。」
「真是受不了,你這種個性還真遺傳了你爹那古板。」
長安城的盂大夫高風亮節,懸壺濟世,醫治貧苦從不收費,甚至還免費送參藥,長安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跟相公曾受恩惠不少,還來不及報恩,就發生那場大火。
當年那場大火仍舊是未破的懸案,可是沒有人再提起,對於迎春兒時的傷痕,杜寒雲不知她恢復多少,記得多少,不忍刺探下去,可不希望因為這樣失去迎春這好玩的姐妹。
杜寒雲話鋒一轉,「是有此事。」
「夫人,老爺真的打算要讓小姐出閣?」
「我也不想呀,我也不想如意那麼早出嫁,等她嫁了,以後尚書府就冷清多了,可是皇上詔書都要下來,我們夫妻能有什麼辦法。」杜寒雲兩手一攤,望著沉默的迎春,「其實我們也不願高攀這門親事,是皇上做主,老爺想反對也無從反對,只好接下皇恩。」嫁了也好,省的煩心。
「我明白了。」忽然某種意念閃過迎春心底,然而表面若無其事,「那麼婚禮定在何時?」
「下月十五吧!」
「多謝夫人,奴婢告辭。」
迎春一福的退下。
杜寒雲根本來不及喚住轉身就走的迎春,目送她飄然的白色身影,莫名的眼皮一跳。※ ※ ※ ※ ※ ※
隔天,皇帝詔書下來了。
「怎麼辦?迎春,我不想嫁。」
如意哭紅了雙眼。
「別哭了,這事已成定局,由不得你。」夏宇生煩躁的來回在廳堂上踱步,他也不想那麼早把女兒送嫁。
年屆四十大關的夏尚書為天下蒼生鞠躬盡瘁而兩鬢已出現白絲,仍無損他高大英挺的外表,在他一朝登天功成名就之時,多少名門千金想將女兒送進尚書府,他仍選擇最初的糟糠妻,這一點讓迎春很欽佩。
出身士大夫,有文人的傲骨卻沒有文人的驕氣,當年落魄潦倒之時連她爹想幫助他都還得以開倉全部救濟的方式,他才肯接受,也是感念她爹的恩情,對於收容她和奶娘也是義不容辭。
「你別那麼凶。」
杜寒云爾雅的接過丫鬟奉茶,覷了眼正黏著迎春的女兒,不會向母親哭訴卻賴在迎春懷裡,枉她懷胎十月。
迎春拍撫著懷中的如意,望著大堂上因為一紙詔書而焦頭爛額的夏尚書,溫和的道:
「奴婢有一提議……」
夏宇生回頭,「什麼提議?」
對迎春冷靜機智才富五車,不但琴棋書畫皆精,而且還會醫藥,曾經如意病重來不及請大夫,就是迎春冷靜的診斷問切後治癒的,全府上下受惠她不少。
「迎春,有話就直說,我們這沒有外人。」睨了眼沒有半點大家閨秀自覺的如意,生這女兒真不知像誰,想當年十五就嫁人懷孕生下她,哪有她那麼悠哉,十五了看起來跟七八稚兒沒兩樣,都怪他們夫妻倆寵壞了她,誰叫他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捨不得打罵。
心性不定的如意恣意任性,要是她真嫁過鬼府當主母,只怕會很慘,杜寒雲也不希望女兒受苦。
杜寒雲放下杯。「如意,大堂之下這樣坐沒坐相,跟迎春拉拉I扯扯成何體統,別黏著迎春,過來娘這。」
「不要,爹娘你們大人都只忙自己的事,只有迎春對我好,會整天陪我玩。」如意睜著淚水洗滌過的晶亮雙眸。
「如意。」夏宇生對頑劣的掌珠也很頭疼,不得不擺出嚴父威嚴,「阿風,阿蘭,帶小姐進房去。」
「不要,爹,我乖乖坐好。」如意正襟危坐,小手仍扯著迎春的衣角,不讓迎春離開她身邊。
夏宇生揉揉發疼的頭,歎了口氣,「迎春,你說說看有什麼辦法?」
「由我代嫁。」迎春淡然的口氣彷彿在談天氣。
「萬萬不可!」夏宇生顧慮較多,毫不考慮的否決,「要是被人發現你是代嫁新娘,經上報可是罪誅九族的欺君大罪。」
「老爺,你聽我說,詔書上言明是尚書府千金,但是當紅頭巾罩上送上花轎進了洞房,誰也看不到,就算被發現了也是木已成舟,將軍府想退也為時已晚。」迎春明亮慧黠的雙瞳流轉秋波。
杜寒雲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這樣是不是委屈你?你還是雲英未嫁的姑娘,讓你代如意嫁進將軍府,要是將軍是個魚質龍文的衣冠禽獸,對你做出什麼不合宜禮之行為,糟蹋了你……」以前怎麼威脅利誘拐騙她變成夏家之人,迎春都無動於衷,而今她卻主動提議要變成她的女兒來嫁人,真不知該說她愚忠的傻還是聰明過頭。
「夫人,這點你放心,這點迎春已有周全準備,也想了最壞的打算。」迎春沉穩平靜的道,「我爹說受人點滴恩惠當湧泉以報,這時正是迎春回報老爺夫人還有小姐恩情的時候。」
夏宇生深鎖眉頭,「迎春你可知為人婦之後的後果?我們尚書府是很歡迎你再回來啦,只是你的清白名譽有損,到時你再想出閣……」畢竟姑娘家長大都該有個好歸宿,假若未來她有了對象,因為她嫁過人而嫁不出去或被未來夫家公婆嫌棄,那就是夏家造成的。
迎春淺淺一笑,「老爺夫人多謝你們的厚愛,當年要不是老爺夫人收留,奴婢不知身在何方,甚至流落花街柳巷都有可能,老爺夫人對奴婢的恩情,奴婢就算是下輩子做牛做馬也無以回報。迎春很早以前對婚姻大事就沒做任何打算,能夠代小姐嫁進將軍府是我的福氣。」
「這好嗎?」夏宇生沉吟,這的確不失個好辦法。
「不,我不答應,迎春是我的丫鬟,誰也不許跟我搶。」如意再度抱住迎春的腰,任性的像怕心愛的東西被搶去。
「小姐,迎春出嫁後,還是會回來看你。」迎春拍撫著如意粉嫩的臉蛋,低頭溫柔凝眸。
「騙人,我不相信,你們大人最會哄騙小孩了。」如意猛搖頭。
「迎春何曾騙過小姐,不如這樣,我答應你等事情告一個段落,風聲過去,迎春一定會回來陪小姐,再也不離開。」
如意噙咬下唇,「這你說的。」等迎春一回來,她就不讓她走,管他什麼鬼將軍,夜叉將軍的,迎春是她的。
夏宇生還是感到憂心,「只是……如果鬼夜叉將軍翻臉不認帳呢?認為我們尚書府在欺他……」
「我會叫他心服口服。」
迎春自信的微笑散發著堅定的光彩。
第二章
張燈結綵,喜洋洋。
照理說應該是熱鬧的喜事,但門禁森嚴的鬼皇將將軍府門前僅懸掛著兩隻紅燈籠,四周萬籟寂靜,絲毫感受不到喜氣。
烏雲蔽月,空氣中流動詭異陰森的氣氛。
一個黑影掠過屋簷,直接進入將軍府的後花苑,悄悄的朝長廊盡頭的將軍書房前進。
「皇上,你還有臉來?」黑影還沒走近門扉,屋內傳來悻悻然的冷嘲,接著門打開了,一個帶著銀色面具身形頎長的男子站在玄關,面對著門外像賊一樣鬼祟的傢伙,轉身示意隨侍在側穿著一黑一白的影子侍衛,「鬼影,鬼靈,去門口守著,百里之內不准任何人靠近。」
兩個冷冰冰的侍衛抱拳,立刻退守門口。
「皇上,你可不可以不要像小孩子一樣每天玩這種把戲?你不覺得無聊,我都嫌煩了。」
「鬼愛卿,你還沒睡呀?」黑影拿下面罩,大方的露臉,英俊粗獷的臉龐散發尊貴氣質,高大英武的體格與鬼皇將身形相似。
「托皇上的鴻福,卑職哪還睡的著。」鬼皇將總是一張銀色面罩覆住半張臉,沒有人見過他真面目,除了……
皇上踱進屋,順便帶上門,注視著坐回書桌後的鬼皇將,「都那麼晚了,戴了一整天的面具你不拿下透氣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