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嬸早,叫我念君就好。」
這諾大的世外桃源就只住了一身酸儒味的杜寒飛和親切和藹的鍾嬸,陰陽怪氣的鍾叔。
「嗯,過來坐吧,早餐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先吃。」
「怎麼不見寒飛和鍾叔?」念君東張西望。
「他們兩個男人一早就去打鐵房忙著呢。」
「那我等下可以去看嗎?」
「當然可以。」鍾嬸微笑,「你過橋後沿著山壁走到瀑布邊,那兒有條小徑走進去就可以看到。」
「謝謝鍾嬸。」念君邊吃早膳邊想著昨天把彎刀交給杜寒飛,不知道他會怎樣修理,希望別弄壞了。
一想到鎮上老資歷,經驗豐富的打鐵師傅看到她的月牙寶刀都再三搖頭,而他一個書生連拿刀都成問題了,更別提修刀。
她越想越覺得還是不妥,抓起桌上包子邊吃邊往外走,「鍾嬸,我還是先去瞧瞧他們在幹麼。」
鍾嬸望著她匆忙離去的背影不僅搖搖頭,不知道飛兒遇上這位明艷颯爽的姑娘是福是禍?但願一切都來得及補救……想著她眼神黯沉下來。
而剛步出四合院的念君走上橋後才想到,「剛剛鍾嬸說的是往左還是往右?」她喃喃自語的東張西望。「不管啦,反正走就對了,總會走到的。」
順著湖畔走,湖邊種滿各種山菜和藥草,有些看過大姐種,只是不太記得名。不過,最記得的是被大姐下瀉藥時止瀉的,還有常用做療傷用的藥草,因為常打架的關係,她身上老帶傷,未免被大姐拿來當實驗,功效大概知道就夠了。
忽然在傾瀉而下的瀑布轟隆聲響中,隱約有一陣清脆的敲打鐵器聲飄入她耳中。
她睜大了眼睛,終於在瀑布邊給她發現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小徑,瀑布周圍水氣氤氳,而小徑旁的石壁卻是乾燥清爽,牆壁還溫溫的。
她小心翼翼的穿過小徑,迎面而來是炙人熬熱的焚風,像突然從溫和涼爽的湖畔進入熱氣盤旋的沙漠,熱得幾乎讓她打起退堂鼓,可一想到心愛的寶刀,她又深呼吸口氣的向前進。
不一會兒,山徑盡頭是個燒紅的鐵門,本以為那鐵門因受到屋內高溫影響而發燙,她用手隔袖握住門把,赫然發現掌心下是冰涼的。
她訝異的伸手碰了下鐵門,門被推開來,頓時沸騰的蒸汽和趙人的紅光自屋子正中央的鍋爐輻射開,清脆有力的敲擊金屬聲幾乎震破她耳膜。
爐氣裊裊,屋子裡宛如有著火山流動的岩漿,讓人難以靠近,她揚袖遮掩了下雙眸,擋住那照面的熱煙。
在門口站了片刻,她勉強適應包圍她的熾熱火光,映入眼簾的是杜寒飛赤裸著上半身站在比人還高的鍋爐邊,看不出在一身儒袍下他黝黑的肌肉結實強健,在跳耀的火焰中閃爍著古銅色的光澤,一顆晶瑩的汗珠自他額頭淌下。
真讓人無法相信他這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竟然能單手拿起比他頭還巨大的鋼鐵鎯頭,敲擊著手中燒紅的烙鐵。
倏忽,他抬起眼眨也不眨的凝視她,她心撲通的漏跳一拍。
「早。」她乾笑。是屋子內的熾熱氣流影響吧,她覺得她臉兒發燙,身體發燒,連心跳都變快。
他不發一語的低下頭繼續敲打。
念君趕緊轉開視線,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坦胸露背她會不自在,在惡虎寨多的是赤裸上半身打拳練武的兄弟,她每天瞧也沒什麼感覺,有時還會下場跟他們單挑,被她點名的通常是站著上前橫的離開。
「你來這邊幹麼?這不是姑娘家該逗留的地方,還不快出去。」正是抱著柴薪進門的鍾叔抬眼,神色不善。
「我是來看看,又不會妨礙你們。」
念君氣定神閒得打量著天然洞窟,約摸十尺見方,寬敞挑高的空間,光線自石壁旁邊一線天射下,雖沒有風透進,卻涼爽舒適,山邊有山泉以竹管承接,流入一弧像供馬飲用的水槽般大的石頭刨開的凹槽中,流動著清澈水泉的石槽裡,晾著數把被燒烙赤紅的玄鐵素鋼。
「你……」鍾叔氣得臉紅脖子粗。
「鍾叔,柴不夠。」杜寒飛突然出聲道。
「是,少爺。」鍾叔惡狠狠瞪了念君一眼,「這裡不是供你遊玩賞花的地方,沒事別亂走動,別亂碰。」撂下話後,他快速蹲到鍋爐後燒起柴火。
念君聳聳肩,雖然不明白這位老人家為什麼那麼討厭她,不過,對「人」向來沒有任何喜惡和感覺的她並不介意,打罵由人一張口,聽聽救過,何必記在心頭,徒增煩惱絲。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晾在石槽邊,剛制好的銀亮晶燦器具吸引,雖然這些都只是普通的菜刀或是鐮刀,斧頭,卻手工精細,鋒口銳利媲美一張紙的厚度,還有重量恰到好處,握在手裡並不累贅。
「叫你別亂動,你當耳邊風是不是?」
正拿起斧頭審視的念君被這突然的暴吼嚇的手一鬆,鋒利的斧頭直直墜下——
「危險。」說時遲那時快,杜寒飛驚駭得飛撲上前,在斧頭斬到她腳前一刻及時抓住斧頭。
「啊,少爺,你的手在流血。」鍾叔臉色大變,趕緊衝上前。
念君被這一幕嚇呆了,呼吸停止,腦袋一片空白,她張大了眼望著正緊握著斧頭刀鋒口的杜寒飛,那隻大掌汩汩的滲出殷紅的鮮血,順著她掌心的紋路淌下,一滴滴的在她紅色的小蠻靴子上暈染開,浸透了靴子內的襪子。
為什麼?
為什麼像他一個文弱沒有武功的書生會為她拚死拚活?
他應該知道她深藏絕技,就算閃不過也可以輕鬆的將墜落的斧頭踢飛,那究竟是為什麼?
為什麼他會不覺得痛的對她綻開微笑?看到他嘴角勾起一抹安撫的笑容,她胸口一根緊繃的情弦撥了下。
「你不要緊吧?」視線沒有離開受到驚嚇的念君,杜寒飛手中的斧頭被鍾叔取走扔到谷底,人則被鍾叔氣急敗壞的拉起。
「你看看你手肘也磨破了,褲管裂開,膝蓋擦破皮,少爺你怎麼那麼糊塗,你是肉做,不是鐵打的。」說這還橫了眼念君,全都是這個女人害的,從她出現少爺就沒有一天正常。
「鍾叔,沒關係,只是皮肉傷。」杜寒飛靦腆的一笑,任由他處理傷口,上藥到包紮。
「看來這傷口不小,有一陣子都不能碰水了,我們的工作的暫時停擺。」鍾叔沒好氣的道。
「對……對不起。」久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念君只能發出這句話,含愧的覷了覷一身髒兮兮又傷痕纍纍的杜寒飛。
說實話,他還真沒用,才這麼短距離就把自己搞得全身都是傷,可是莫名的她胸口一陣熱烘烘,像某個東西逐漸融化。
「你還賴在這幹麼?還不快出去。」鍾叔不善的下逐客令。
「我……」念君長這麼大還沒這樣被人吼過,就連她爹也不敢凶她,免得皮肉遭殃。而現在被兇惡的鍾叔咆哮,她卻連反駁的勇氣也沒有,愧疚的感覺像潮水讓她抬不起頭。
「鍾叔,別這樣,這並不是她的錯。」杜寒飛溫和的道。
「難不成是我的錯?」鍾叔氣呼呼,使勁的在他掌心纏好繃帶。
杜寒飛微痛的蹙了下眉,表面若無其事,「鍾叔,你別生氣,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是我不長進才害你老是為我的事那麼擔心。」
鍾叔鼻哼一聲,臉色微緩,已沒有剛剛那麼疾言厲色,「那現在怎麼辦,這些貨預計下旬要出,你的手又受傷了。」
念君含歉的岔話,「對不起,有什麼事我可以幫得上忙?」
「哼,你不要越幫越忙就好啦。」鍾叔冷嘲熱諷。
「鍾叔。」對鍾叔像個孩子跟念君鬥氣,杜寒飛不禁莞爾。
「算了,我不管,隨便你要怎麼辦。」鍾叔沒好氣的道,轉身回到爐灶邊繼續未完的工作。
「真是對不起。」念君觸及他手掌上剛包紮好的白布因鮮血未全止而滲出刺目的紅,心中掩不住愧意。
「念君姑娘別介意,鍾叔只是口直心快,他其實沒有惡意。」杜寒飛溫柔的凝視令她心悸了下,「這裡太熱,你先回去休息,傍晚前我會把你的刀修好。」就是兩人別離的時候。
「噢,那真是謝謝你。」一想到別離,一股無法言喻的悵然襲上心頭,「那我先離開,不妨礙你們了。」
她是怎麼了,為何會對他溫柔的微笑而心頭如小鹿亂撞?他明明是她最鄙視的書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但,經過今日她發現,他不但肩能挑,而且手能提,甚至不顧自己安危而救了她,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好奇像一顆種子在她心底發芽!
第五章
「我真的想幫忙。」
「不用了,這種粗活不適合你。」
「嘿,你這樣的態度很瞧不起女人。」
念君雙手叉腰,與高大的杜寒飛對立。真不知道他吃什麼長那麼魁梧,可是長那麼高有什麼用,還是一個迂腐發酸的死腦袋,說什麼男人行,女人就不行?也不過是拿起鐵錘敲敲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