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兒好半晌後才驚醒過來,像是被火燙著般,用力的抽回受傷的手。指上還殘留溫暖濡濕的觸感,她像是還能感受到他的舌輕輕的撫弄……
「少爺,請不要作弄我了。」她快速的往後退去,卻又再次絆著洗菜籃。
以詭異的速度,殞星出手攬住她纖細的腰,制止她往後摔跌的傾向。居高臨下的,他俯視著她,黑眸深邃得有如無月黑夜裡的星。
「大腳姑娘,我對你很感興趣,或許我可以出面跟另一位「少爺」說一聲,把你要了來,收進我的房裡做了鬟。」他緩慢的說,徐緩的口吻聽不出他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為什麼?男人收房內丫鬟,不是都以美貌來挑選嗎?我並不是美女,而你房裡不是已經有了潔月小姐了?」明知不應該,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出言諷刺。
「很少聽見女人承認自己並不美麗。」他好奇,為什麼她會這麼盲目,看不見自己的美貌?
像是再度被針刺著般,她瑟縮了一下,彷彿被觸動了內心深處的傷口。「美女是需要一雙小腳的,而我並沒有纏足。」她小聲的說,瞪視著自己那雙大得刺眼的腳。
殞星輕笑一聲,原有的冷漠在她面前似乎慢慢融解了。「別忘了這裡是魔堡,京城裡的標準並不適用於這裡。再說,我若是真的要收你入房做丫鬟,纏不纏足並不是重點。」
這年頭沒有纏足的女孩兒的確不多,禮俗上總愛將幼女的雙足用綢帶牢牢綁緊,纏成彎月狀,讓女孩兒大門難出、二門難邁,而一些土大夫更私下傳誦著女子小巧金蓮的妙處,讀書人們更是非纏足女子不娶。
但是總有例外,像是貧苦人家的女兒,因為必須長年勞動,通常沒有纏足;而他家裡那個讓人頭疼的年輕女孩兒,則是從小被寵壞,爹娘捨不得讓她受纏足之苦。
喜兒仍舊不領情。「我不要。一遇上你我就連連出錯,之前金明池畔的事情,差點讓我喪命,你要是把我收進房裡,我說不定真會死在你手上。」她連忙拒絕,雙手防衛的擋在胸前。如此看著他,總算能夠理解為什麼王潔月會老是賴在他身邊打轉,以男人來說,他還真是好看得讓人不敢置信。
不同於白衣少爺的俊美,衛殞星的俊朗是充滿男性氣息的。聽廚娘說,他已經年過二十八,遺傳了老爺在生意上的精準眼光,性格冷靜傲然卻離經叛道,與煙花女子有過幾次糾纏,卻不曾動過心。魔堡裡的人都怕他,卻也全都愛戴他。
在視線交纏的時刻,他也同時在細細打量著懷中戒備得如同小鹿般的女子。視線從她凌亂的發,落在她略帶污泥的臉蛋上。
礙於魔堡的聲名狼藉,京城裡沒有好人家的女兒敢接近他,而敢放膽像是牛皮糖般黏上來的,又全是王潔月這般居心巨測的商賈家女兒。
喜兒是第一個敢對他吼、對他發脾氣的女人,他似乎被她真實的情緒反應迷住了。而再度見到時,她溫馴的丫鬟態度讓他不悅。
她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石,沒有人知道中心是什麼,只有他稍稍窺探了她心中的美麗。
「我不是給了你一把彎刀,難道你沒拿給葛老頭?」想到喜兒曾經受過的懲罰,他的黑眸裡翻騰著驚人的怒氣。
提起那把彎刀,喜兒就一肚子的怒火。她已經對眼前的情況感到慌亂,顧不得什麼奴婢該有的態度,只忙著想要逃開,慌亂與憤怒已經讓她失去理智了。
「你還敢提那把彎刀?你給了我那把刀,說什麼可以抵償墨寶的損失,但是老爺把彎刀收了,仍說不夠賠償,所以要將我賣進旖月樓。你這個騙徒,我差點被你害死了。」很用力的,她拍開他的手掌,掙扎著想自己站好。「放開我,你不許再作弄我了!」
「不夠賠償?」殞星詫異的皺眉。人的食慾就像是無底洞般,怎麼也填不滿,他為人性的可悲而冷笑。「那把彎刀曾是成吉思汗的佩刀,別說抵償那塊被你掉進水裡的破綢子了,就算是買下葛府都是綽綽有餘。」
「但是葛老爺要賣我是事實,若非我運氣好,現在大概已經被賣進旖月樓,等著被人競價糟蹋了。」
「沒有人應該被糟蹋。」殞星瞇起黑眸說道。
喜兒好不容易站起身子,疑惑的回想,感覺似乎曾經在不久之前聽過這句話。
她緊抱著洗菜籃,這次很小心腳下,告誡自己別再摔倒了。說來奇怪,她一雙大腳雖然讓她能夠奔跑,卻也讓她時常摔倒。她往後退了幾步,在他的目光下很不自在,只想著要快些離去。
他看穿她的意圖,嘴角又勾起那抹邪笑,邁開步伐又想上前來。
她嚇得差點大叫,幾乎想去下洗菜籃逃跑。
在遼闊庭院的另一端,周大娘氣喘吁吁的跑來,遠遠的就大呼小叫,「少爺,快到偏廳去,王富商還沒到,但是老爺跟夫人先回來了。」
第四章
偏廳約二十四扇黑檀雕花門全都打開,到處都被打掃得窗明几淨,周大娘恭敬的奉上香茗,幾個管事站在一旁,手裡捧著這些日子來的交易紀錄,準備讓仇烈過目。主人不在府內,僕人們仍不敢有半分鬆懈。
殞星走進偏廳,高大的身形讓人難以忽視,一身黑衣銀繡,格外的顯眼。僕人們全讓了開來,恭敬的彎腰為禮。
「殞星,沒想到你竟在堡內,我還在猜你又上哪兒替你爹處理生意去了。」素衣淡妝的水芙蓉微笑著,將手中的清單交給一旁的周大娘。「派些人去把繡品拿進倉庫裡,然後仔細清點一次。再送兩百匹各色絲絹到繡巷去,記得按照清單,把繡品的錢付給那些人家。若是去年欠下的絲絹貨銀,就讓師傅們先欠著,等手頭寬裕了再還。」她仔細吩咐著,端起案桌上的香茗,優雅的輕啜。
「我半個月前才從洛陽回來,去年新開張的四間酒樓、六間繡品 千經營得很順利。至於原本的一些生意,都還能維持不錯的利潤。」殞星簡單的說道,朝仇烈略微點頭。十年前他已經開始接手府內的生意,他的手法與父親不盡相同,卻仍能順利的擴張魔堡的商業版圖。
「說到繡品,今年繡巷的師傅們做出的,可是難得的精品。先留些最好的下來,要是遇著喜事,自家也可以拿來做衣裳,其餘的再分送到全國的各家繡品店子去。」
水芙蓉愉快的微笑著,將冰瓷茶碗放回案桌。
仇烈聽出話中的含意,不贊同的看著妻子,在發現妻子刻意避開目光時,徐緩的搖搖頭,之後繼續翻閱手中的帳簿,並沒有說話。
殞星沉穩的走向母親身邊,足上的皮履觸地沒有平分聲息,長年的武術訓練讓他的動作猶如野生動物般,在任何時刻都是寂靜無聲的。父親之前是武將出身,從商後也沒有鬆懈一雙兒女的武藝訓練,再加上魔堡的地位特殊,危機總在四處潛伏著,若不是有這一身的武藝,他或許活不到現在。
「為什麼非得要你親自去繡巷?收繡品的工作可以交給其它人,用不著讓你每年進汴京奔波。」殞星蹙起濃眉,很是不悅。
水芙蓉對兒子露出寵溺的微笑,如此花容月貌,與殞星站在一起,簡直像是姊弟。旁人往往因為她的微笑,就失了神魂,沒有心思去猜測地的年齡。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進汴京去,怕那些人再傷害我。但是一切已經事過境遷那麼多年,汴京裡的人頂多是在背地裡傳說著一些荒謬的流言,不會再像以前那樣,非置我於死地不可。再說,有個爹爹陪在我身邊,我是絕對安全的,汴京裡的人大多看到魔堡的繡旗,就驚慌的主動讓路了。」她的手輕覆上丈夫黝黑的掌,輕拍幾下安撫他。
仇烈深幽的黑眸看向妻子,緩慢的開口,「我也不贊成她入京,但是總也不能讓她整年都待在魔堡裡。而繡品的事情,沒有人比你娘更懂,幾十間繡品店子都要她來打點,貨品總要先讓她過目。」反手握住妻子纖細的手,他給予她全都的支持。
「是啊,你別因為擔心我的安危,就想要把我關在堡內。出門一趟可好玩了,不但可以挑選出色的繡品,還可以幫你選到媳婦兒。」水芙蓉臉上笑意盎然,轉頭四處張望著。「對娘挑的媳婦可還滿意?別的不說,比王家的女兒好多了吧?」她低聲問道。
「什麼媳婦?」殞星蹙眉看著水芙蓉。
水芙蓉的秀眉也略微微蹙起,疑惑的看向仇烈。「你不是已經派總管把她接進魔堡來了?」
仇烈點點頭,神色有些不自在。兩鬢的銀絲加添他的威嚴,從以前到現在,任何人見到他都會心懷敬畏,而他就單單對水芙蓉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