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髮女郎發現她,有些詫異的半張著唇,美麗的面容上有著疑問。「小姐,有什麼事嗎?這是私人宅院,你不能進來的。」她低下頭,看見木椅上的男人身軀僵硬了。
浣紗緩慢的彎唇微笑,心情激動到了極點,臉上的表情反而顯得平靜。「沒關係的,我跟這位先生是舊識,他一定認得我。」她靜靜的說道,看見他寬闊的肩膀猛地一震。
「柯焰,你不會已經忘記我了吧?」
木椅上的男人雙手緊握住椅子的邊緣,卻始終沒有回頭,僵硬的雙肩洩漏了他的情緒。
浣紗的笑容加入一些諷刺,她舉步往前走去。「你沒有想到會再見到我嗎?我花了六年的時間,不斷追查你的下落,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這裡。雖然我的不請自來,或許打擾了你與小情人的相聚時光,但是千里故人來,總是難得的,你甚至不願意站起身來歡迎我?」
她邊走邊說,愈來愈靠近坐在木椅上的高大男人。她的臉上有著微笑,但是沒有人知道她內心此刻的激動。
是憤怒、是埋怨、或是深濃的恨意?她的心中五味雜陳,紛亂難理。臉上的平靜僅是一張面具,遮蓋了心裡的激動,顫抖的身軀繃得緊緊的,不願意讓他看出分毫。
柯焰沒有移動,仍舊挺直了背脊,放在木椅邊緣的手卻在輕微顫抖著。
她懷疑自己看錯了。記憶中的他始終是冷靜自製的,深邃的黑眸裡有著惡魔般的篤定,游刃有餘的掌控一切,從來不曾有過慌亂的模樣,似乎整個世界都在他的掌握中。
這樣冷靜的男人怎麼可能會因為她的出現而顫抖?
「小姐,不行的,你不行……」棕髮女郎驚慌的想阻止浣紗的前進。
「喜娜,你進屋子裡去。」低沉的聲音響起,柯焰緩緩的揮揮手,示意棕髮女郎離開。
喜娜不敢違抗,只能緩慢的離開,在離去時仍舊不停的張望著,臉上充滿著擔憂的神情。跟在柯焰身邊那麼久,她不曾看過柯焰有如此激烈的反應,這段日子以來,他始終像是冷硬的石像般漠然,情緒甚少有起伏。他唯一的情緒,就是憤怒。
是什麼樣的女人,竟有能力破壞柯焰如萬年寒冰般死寂的冷靜,激出他憤怒以外的情緒?喜娜詫異著,猜測眼前突然出現的東方美女,一定對柯焰有著極大的影響力。
「你擔心我傷害她嗎?怕我會像潑婦一般,撲上前責打她?」浣紗好奇的問,已經走到他的身邊。她聞到某種奇特的味道,類似於草藥的氣味,融合在她曾經十分熟悉的男性氣息中。「請放心,六年是一段很長的歲月,在這段日子裡我至少學會了控制情緒。」說完,她勉強擠出微笑。
柯焰緩慢站起身來,海風仍舊吹拂著他的發,以及他身上的白色襯衫,保暖的陳舊外套被遺忘在椅子上。
「是的,六年是一段很長的日子。」他的笑聲尖刻而苦澀,飽含著太多的痛苦。
六年,多麼漫長的歲月,長久得可以讓一個人徹底心死。但是對於一段深刻的感情來說,六年卻又太短暫,當她出現時,他的心激動著,無法遏止的想要碰觸她,擁抱她。
當她出現時,他才真正明白,這些日子來始終不曾忘記她。
「你為什麼要來?」他沙啞的問,仍舊面向大海,聲音裡有著深濃的痛苦。
浣紗走到他身邊,沒有看向他。她必須凝聚勇氣,才能夠看向他那雙黑眸,驕傲的自尊讓她不願意被他看穿那些藏於心中紛亂的情緒。
「還需要問為什麼嗎?你在六年前拋棄我,下堂妻總有詢問為什麼被棄的權利吧。」
她的嘴角帶著諷刺的笑說道。
她本以為再見到他,她會尖叫、會咒罵,甚至撲上去給他一頓拳打腳踢,發洩積壓了六年的怒氣以及憤怒。但是很奇怪的,此刻她的心情反而變得冷靜了,只想要見到他,問清楚一些原由。
她的手覆蓋在胸上,那兒殘留些許隱隱的疼痛,類似細微的針戳刺著心裡最脆弱的一處,她無法制止那種疼痛。從他離去的那一日起,那種疼痛始終存在著。
「你不該來的。」他歎息著,黝黑的手緊握成拳。他聞到她身上的氣息,那是這些日子來,他所魂牽夢繫的。午夜夢迴,他甚至會以為她來到他的身邊,然後醒來時,他會因為極度的失望而憤怒與狂亂。
只是他情願讓她恨,也不願意她看見他是如此的醜惡與不堪。
「為什麼?你不想見我?」浣紗問道,轉過頭去看向他。在看入他的雙眼時,她的笑意徒然凝結。
當視線接觸到他面容的那一瞬間,她只感到全身冰冷,所有的憤怒與恨意在此刻全然凍結,只能震驚的看著他,她的血液冷得像是冬季的海水,彷彿天地在轉瞬間崩解。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柯焰,一股劇烈的顫抖由體內竄出,她顫抖得像是風中的落葉。
什麼恨意,什麼埋怨,在這一刻全都遺忘,她只能看著他,腦海中一片空白,甚至連呼吸都停止了。
「你看到了,你知道為什麼了。」感受到她異樣的沉默,他彎唇露出諷刺的微笑,低沉的聲音裡帶著絕望。「你還期待我歡迎你嗎?你期待一個瞎子能給你什麼歡迎?」
他低頭逼近她,忍不住深深的呼吸她身上的氣息。
柯焰靠著這些年來訓練出的敏銳直覺,尋找到她的身軀,雙手準確的扣住她纖細的肩膀,感受到她身上的僵硬。他的心中疼痛著,知道她正因為他的逼近而顫抖。他看不見她的反應,但是卻能夠感覺到她的顫抖。
他擠出一抹冷笑,用激烈的心痛來殺害心中殘留的一絲希望。
浣紗無法開口,她瞪大了雙眸,只能呆愣的看著柯焰。她幾乎無法相信眼前的男人就是柯焰,但是他低沉的聲音,以及高大的體格,她是如此的熟悉。他們曾經是最親密的夫妻,熟悉彼此的身體,不可能會認錯。
她記憶中那張宛如惡魔般英俊的面容依舊,逼近她的那雙黑眸雖然仍舊明亮,但是空洞而毫無焦距,只是面對她,卻不是看著她。他的臉上有著一些舊傷殘留的白痕,沒有減低他的俊美,卻增添了某種陰暗危險的特質,讓人望而生畏。
她的視線平視著他的胸口,白色襯衫的鈕扣半開著,袒露黝黑結實的胸膛,上面佈滿醜陋傷疤,那些傷痕猶如蛇般,在他黝黑的肌膚上蜿蜒,而後消失在衣服之下。
這麼多年來,她努力恨著他,以為他與情人一起躲在某處逍遙度日,但是再見到他時,事實竟不是如她所想像的。他身上的舊傷,暗示著某個她沒有參與的悲劇。
他究竟經歷了什麼?這個問題在她心中啃噬著。
「看著我,你還期待什麼嗎?」他低吼著,愈加逼近她的臉龐。「你害怕嗎?這是一張足以嚇退任何人的臉,你難道不怕嗎?這是一個瑕疵品,你能夠忍受嗎?」
他冷笑著,感覺內心在一點一滴的死去。天曉得他的心有多痛,再見到她時,他瘋狂得想毀去心中最後的一點光芒。
或許看不見也是好的,他無法承受她眼中恐懼而厭惡的光芒,那比殺了他更加難受。
在她眼裡所看見的是如何的景況?一個慘不忍睹的男人?她的顫抖是因為恐懼還是厭惡?
浣紗的手顫抖著,遲疑的往上伸去,想要撫摸他臉上的疤痕。她無法分辨此刻心中激烈的疼痛是為了什麼。
她不是恨他入骨嗎?為什麼在看見他的傷時,竟會如此心痛?
「你的眼睛……」她說不出話來,身子在顫抖著。天啊!他當初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承受了什麼樣的傷害?
「瞎了。」柯焰語氣粗魯的說,凶暴的將她推開。「不要同情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他低吼著,挺起背脊,維持著殘餘的驕傲,憑著記憶往住宅的方向走去,穩定的步伐讓人絕對想不到他的眼睛已經失去視力。
他不要見她,他不要再想起那些已經失去的一切。
浣紗被推倒在迷迭香叢中,只能呆愣的看著他離去的高大背影。她無法確定眼前的男人跟六年前的柯焰是同一個人,記憶中冷靜的他,如今竟像是一頭暴躁的野獸,有些銳利的爪與牙,隨時準備傷害膽敢接近他的人。
一陣海風吹起,滿園的迷迭香搖晃著,屬於記憶的香氣在蔓延。她在記憶裡搜尋著關於他的一切,六年了,她不曾遺忘分毫。
關於他的記憶,始終烙得那麼深,她無法否認曾經深深的愛過柯焰。
迷迭香的氣味,勾起了她的回憶……
六年前、台北。
巍峨的高樓在陽光下閃爍著光亮,淡藍色的玻璃折射陽光,將高樓籠罩在藍色的光暈之中。整棟大樓屬於鳳氏企業,在高樓林立的城市中,這棟大樓的美麗獨樹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