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一口蛋餅,她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思議的蒼白。
「媽啊!這個蛋餅是甜的!」她不敢相信的瞪著眼前的蛋餅,好像盤子上的蛋餅隨時會跳起來咬她似的。「是我的味蕾出了啥毛病嗎?還是蛋餅真的有問題?許太太,你試吃看看嘛!」
「不用試了。」在報紙之後的人淡淡的說道,完全是認命的口氣。「今早大家的蛋餅都是甜的,認命點吃吧!」
「柳姊姊把糖跟鹽搞錯了?總該有個人去提醒她,怎麼你們就這麼默不吭聲的吃啊?」
「綾蘿,你這幾天沒來,對吧?」一個鄰居問著她,他喝了一口米漿,又皺著眉把湯匙放下。
綾蘿眨眨眼睛,掩飾著閃過眼眸深處的一抹神采。「是啊!我前幾天到北部去了,去查一些資料。」
對於感興趣的人,她通常是馬上著手調查,絕不浪費時間。這個東方滅明,她聞名已久,當然要花工夫去查一下他突然回國的原因。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形象,而綾蘿,她在這個社區中只是個年輕的可愛女孩,社區中的人只知道她是住在社區中的人,除此之外對她則是一無所知,甚至連她真正的姓氏都不知道。
綾蘿離開這個社區後是完全不同的人,擁有與她的年齡全然不成比例的智能與權勢。但是那是出了社區之後的事,在社區之中,她很小心地控制自己的言行,不讓人看出破綻。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社區裡的人都單純得可愛,恐怕作夢也想不到,這個外表普通的少女,居然有著極不尋常的身份和背景。
「難怪你不知道。昨天是沒有放糖的豆漿,前天是煮焦了的豆漿,大前天是不知放了什麼的豆漿,大夥兒討論的結果,懷疑是小柳把小蘇打放進豆漿裡了。反正都是白白的、顆粒狀的東西嘛!大大前天則是加了鹽的豆漿,這幾天下來,我們已經見怪不怪了。」許太太細數著幾天來所受的酷刑。
大家聳聳肩,盡量把討論的聲量降低,不讓嬙柳聽到。
「應該有人去告訴她啊!」綾蘿仍在堅持。她指著一個社區中的年輕丈夫說道:「韓家的男主人,你去說吧!我們這一票都是老弱婦孺,就你一個是大男人,應該由你去。」
「少來,要我去?你有替我投保高額保險嗎?」韓家的男主人氣定神閒的拒絕,另一隻手在餵他剛滿八個月的兒子喝牛奶。「你沒看到小柳一臉茫然又兼空白呆滯的表情,誰知道她在想什麼。雖然鄰居兩年多,沒看她發過脾氣,但是難保那個自稱是她房東的人已經惹出她的壞脾氣。未知的東西,往往是最可怕的。我上有高堂,下有妻小的,才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
「真的有這麼可怕嗎?」綾蘿也開始感染到大夥兒疑神疑鬼、大驚小怪的氣氛了。她偷偷打量著嬙柳的側臉,臉上有著一抹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意思的笑容。「你們看,柳姊姊會不會跟那個東方滅明迸出火花啊?」
「不會啦!他只是小柳的房東,不是說住不久就要搬了嗎?」
「那你怎麼解釋小柳這幾天的失常?」
「或許只是我們亂想。」
大夥兒七嘴八舌的討論,眼看情緒越來越熱烈。
「相信我啦!我的第六感超靈的。」作媒成狂的許太太說道:「我有預感,再過不久,這兩個人絕對會成一對兒的。」
兩方人馬各持己見,爭論不休,眼看已經無法達成共識,點燃這場爭執火信兒的綾蘿才慢吞吞的開口。
「不用吵了,咱們靜觀其變。現在大家爭論得如此熱烈,乾脆小女子我來做莊,各位來下注賭一把如何?」她抱著惡作劇的心態說道,瞄了一眼嬙柳的背影。
此話一出,所有的人全認同的點頭,當下就忙起了立標、下注、決定盤口的工作。
距離眾人兩公尺遠,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盛著豆漿的嬙柳沒有發現,她的豆漿店已經成了綾籮聚賭用的臨時賭場,而她,正是這場賭局的主角之一。
滅明總算習慣了每天清晨四點的機器運轉聲,以及五點半過後樓下傳來的眾人喧鬧聲。
社區裡的人們對宮嬙柳的豆漿店有著偏愛,往往把她這兒當成了社區活動中心,或社區情報的交流處。宮嬙柳每天約十點收攤,在收攤之前,早餐店中的人潮總是絡繹不絕,台語、國語、台灣國語混雜其間,偶爾還會冒出幾句英文。滅明認得出來,說英文的是他到社區那天遇見的年輕女孩,綾蘿。
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他的職業病使然,滅明總是忘不了綾蘿曾經拋給他的一個複雜眼神。說他敏感也好,多年來「任務人員」的生活已經造就了他超乎常人的敏銳直覺,滅明對那雙看來單純,實際上隱含了許多秘密的眼神十分好奇。
這一點宮嬙柳跟綾蘿倒有些相像,她的盈盈大眼中同樣含著許多不欲人知的秘密,就是這一點,簡直讓他無法自拔的想去探索,但仔細想想,兩個美麗女子的眼神又有那麼一丁點的不同。宮嬙柳帶著很濃的恐懼,幾乎讓人想對她發誓絕對不會傷害她,那種試探的遲疑令人只想去探索、去憐惜;而綾蘿,則是像受過長久的訓練,知道不能將自己的優秀昭告天下,但她又偏偏太清楚自己的優秀,那雙眼睛有著深沉的智能,以及難以掩飾的傲氣。
這個女孩怕不只是個普通人,改天可要向南宮揚調查看看,看他是否知道綾蘿的身份。
滅明伸伸懶腰,讓自己的思緒暫時停擺,伸展著全身結實到令男人咋舌、女人流口水的肌肉。
休息的這幾天,他因為長期處在危險之下的神經漸漸放鬆,習慣了整個社區的生活作息,也認識了不少左鄰右舍,對於這裡給人的感覺簡直著了迷。總而言之,這個社區雖然生活水準頗高,但是仍保留著南部人們特有的熱情,對於鄰居都抱持著關心又兼看熱鬧的心態,可愛得令人發笑。
通常嬙柳開啟研磨豆漿的機器後,滅明就清醒了,躺在床上卻又無法入睡,不如早早起床,反正他持續了十多年的體能訓練也是不能荒廢的,養傷並不代表身體機能的全部休息,像滅明這種已經習慣了日日鍛煉體能的人,一旦停頓自我的訓練要求,就絕對無法在休假完畢後,正常的應付緊接而來的任務。想要活命,就必須不停加強自己的體能,這是「任務人員」最基本的活命準則。
他所受的訓練,是透過上司介紹的。所有的「任務人員」都有專門的訓練師父,通常都是以中國的拳法為基底,再以西方的自由搏擊為輔,講求個人的實戰經驗。幾天以來,他並沒有荒廢自己的訓練,當嬙柳在樓下賣早點時,滅明就在頂樓練習拳法。
因為那次受的槍傷在腰部,傷勢還挺嚴重的,所以暫時不能做什麼劇烈運動,滅明試著打幾套以柔克剛的太極拳,一面調整自己的身體狀況。
大約是早上十點左右,頂樓的空氣開始變糟了,赤裸的上身也佈滿了汗水,滅明拿起放在樓梯旁的毛巾,一面擦著汗水,慢慢的走下樓。
宮嬙柳大概收攤了吧!他猜想著,往自己房間走去,打算先洗個澡,然後再四處走走。
幾年來都忙於各種的任務,一時之間鬆懈下來,他反而變得有些不知所措,找不到什麼事情可做。去找南宮揚吧!再不就是跟宮嬙柳學著賣豆漿,或許能找到一些事情打發時間。
浴室裡傳來水流的聲音,滅明的思緒被打斷。站在浴室門前,他低頭看著門縫中流洩出來的燈光,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哎呀!他怎麼忘了?他還有一個神秘美麗的房客在,日子怎麼會無趣呢?
滅明敲敲門,隔著浴室的門喊著:「小柳,是你在裡面嗎?」
當初買這棟房子時只打算單身一人居住,所以只設計了一套衛浴設備,沒想到幾年之後的今天,滅明居然開始感謝起自己當初的決定。
滅明第一次感覺到那種同居的親密感。共同居住在一個屋簷下,人們不可能在每一刻都在情感上防衛著,靠得越近,就越有機會突破防線,看透掩飾在平日面具下的靈魂。
這就是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吧!
「當然是我!整棟房子就只有我跟你,不是我,難道你以為是修水管的工人嗎?」嬙柳沒好氣的回答,嬌脆的聲音夾雜著水流聲,透過門板傳來。
她先是被滅明的敲門聲嚇了一跳,慌忙的拿了條大毛巾遮住還在滴水的赤裸嬌軀,緊張的死盯著隔開兩人的那扇門,活像是害怕他會破門而入。一個人在這棟房子裡住了兩年多,還是不習慣一個大男人就這麼闖進她的屋子,就連敲門聲都令她覺得突兀。